他表情沒變,眼神裡的灼熱卻隨著手上的溫度一點點冷卻了下來,半響他一把拽過我,重又將我擁入懷中。
“有朕在,你不必擔心這個。”
“嗯。”
“別亂動,就讓朕再這麼抱你一會兒。”
兩個人不知站了多久,我終究還是推開了他。
“陛下深夜前來不宜久留,有什麼想問臣的,就儘管問吧。”
“……還是先回房裡吧,手都凍冰了。”
回到裡間,他忽然問我:
“可有酒?”
“你想喝?”
他點點頭,我也沒叫人,自己去拿了罐竹葉青來。
“怕是喝不慣吧。”
“無妨,就當嚐嚐鮮。”
原以外他只是淺嘗即止,誰料喝得這般急,一杯見底後他自己又倒一杯。我也不作聲,半響後他眼角有了一抹紅色,我攔住他。
“陛下,少用些吧,一會兒宮路難行。”
“難得到你這一趟,明兒不定會被那幫老頑固說成什麼樣,朕不能白擔了虛名。”
既然攔不住我也就隨他去了,這回的竹葉青綿勁大,我就喝了兩盅已有些暈暈沉沉,一隻手支住頭看著魏光澈一眼不發的喝了一杯又一杯。
大半瓦的酒沒了蹤影,那個晚上他固然沒有回宮,卻也沒再問我什麼。我們同榻而眠,他從身後抱住我,就像抱著什麼易碎之物般小心翼翼的。
“你小的時候,就是一副不愛搭理人的樣子。”我看不見他的表情,卻感覺著他說這話時似乎帶著微笑。
“臣小時候?”
“朕是說,我是說,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在想,世上怎麼會有這麼漂亮的孩子。”
“臣不記得幼時見過陛下。”
“你當然不記得了,可我記得很清楚啊,”他的手緊了緊,“漂亮得就像用瓷器做成的,黑色頭髮下那雙眼睛如同從水底仰望上面時看到的碎冰一樣的光。”
“陛下太誇張了,幼時人的眼神都要清澈一些。”
“沒有哦,真的是好漂亮的孩子。”
他的確喝多了,略有些沙啞了的嗓音帶著低低的溫柔。
“知道你是男孩子之後,奇妙的是我也並不覺得遺憾,本就完美的人,不論男女都是好的。”
“……”
“那時我已經十八歲了,卻對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動了感情,你聽了會不會覺得噁心?”
“……不會。”
“那就好,”他有些滿足似的,在我的後頸處烙下了一個吻。“我還以為,這份感情會被一輩子壓著,永世不能翻身啊。”
“陛下想要的,總能得到。”
“你是特別的,只有你才是特別的,凌風,別離開我,求你別離開我,既然已經得到了,再失去不是更殘酷嗎,可是造化弄人,就算是天子又能如何,為了王位,我已經丟掉了太多的東西,再也輸不起了。”
“臣從沒想過要離開陛下。”
“那就好,”他似乎又在笑了,唇齒間的氣息試探似的在我肩後輕觸,“我的手已經沾了那麼多的血,不想再沾上你的了。”
“如果臣離開陛下,陛下真的會殺了臣嗎?”
“當然啊,我一定會殺了你,然後將你埋在你我日日都能相見的地方。”
“如果臣不想死呢?”
“……”
我轉過身去與他面對面的躺著,出乎意料,他的眼中竟然浸了淚水,黑色的大眼睛沒有往常那股讓人琢磨不透的神色,有的,只是……害怕。
“如果凌風不想死呢?”我重複道。
他定定的看了我一會兒,忽然翻身將我壓至身下,低頭對我輕聲說:
“那你就殺了我吧。”
他的頭髮與我的頭髮糾纏在了一起,分不清是誰的。
“我說的是真的,殺了我,你也活不了,我們一起上路,是不是就不會感到孤獨了?”他將頭埋到我肩上,“我不會讓你孤獨一人的。”
面板上感覺到他眼眶裡湧出的滾燙液體,我覺得自己彷彿陷入了一條無邊的長長黑色隧道,出口那最後一道微弱的燈光,漸漸也消失了。
“別害怕,只要乖乖的,朕是不會殺了你的。”不知道是不是我也喝多了,只覺得他的聲音遠遠近近,且又從“我”,變回了“朕”。
“朕的手上已經染滿了血,你聞,多麼重的血腥味,你會討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