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舅舅他,從不曾有一日將邵姑娘從心底略微放下過,得不到她的人,能得到她身邊的物件日日相伴寄託哀思也好——貼身婢女,可不就是能答會說的活物件麼。”
“你在說什麼!什麼物件!我是周世林明媒正娶的夫人,是你的舅母,你竟然敢對我如此無理放肆……”
“舅母?您自己也該知道這不過是個面子上的稱謂罷了,若是舅舅不曾遇到邵姑娘,若是邵姑娘沒死,又何來您這個舅母呢。”
“你現在立刻給我滾出去,莫要等我叫人來。”
“若是不怕下人多嘴您大可叫人來,”與她激動的情緒不同,我心裡一絲波瀾也沒有,只是機械的將這些天想好的話一字字呆板說出。
“舅舅曾說您最是善解人意,若不是有您在,他連一個可以聊起邵姑娘的人都沒有,可是,他不知道您其實最恨的人就是邵雲霄吧,也是,再是忠心,已經死了的人哪裡比得上自己的丈夫重要,您也是個女人,這世間沒有幾個女人能心甘情願的與人分享丈夫,更何況您連邵雲霄的替身都算不上,大概只能算是舅舅寄託哀思的影子。”
我的話終於徹底激怒了舅母,她伸出手啪的給了我一巴掌,我連眼皮子都沒動一下。
“閉嘴,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是,世林他是喜歡過那個邵雲霄,可是她已經死了,已經死了十幾年了你不知道嗎,我是恨她,除了出身我又有什麼比不上她,她不過比我強在命好,這個死人,活著的時候光明正大的支使我,死了還要陰魂不散的搶我的丈夫,當初在市集上初遇世林的人明明是我,是我啊!可她頂著主子的名號,輕易的就能透過我結識他,活該她死了,死的好,就是死的太晚了!”
“你如此恨她,這些年卻又不得不逼著自己在舅舅面前裝模作樣,想必不好過吧。”
我陰沉沉的看著她扭曲的臉,那個昔日溫婉的婦人如今臉上只有被不斷拉扯開的怨毒。
“你恨邵雲霄,可她已經死了,所以你就將恨轉移到我舅舅身上了?”
“不,我沒有!”
“那你為何要將邵雲霄與舅舅的舊事洩露出去!”我拍桌而起,心中怒意如翻江倒海一般湧上心頭,一個妒婦如此草率的決定,卻將多少人牽扯其中。
她張嘴看著我,一時說不出話來。
“不是沒有懷疑過你,知道此事來龍去脈又活著的人世間能剩幾個,”我輕笑,“我不信舅舅那般聰慧的人真的對你至終無一絲疑心,恐怕是不敢也不願相信罷了,自己孩子的母親,十幾年的枕邊人竟然能罔顧昔日情義惡毒至此。”
“我是恨著邵雲霄,可從沒想過傷害世林分毫。”她頹然坐下,這時我才發現,她髮間已經夾雜了好些銀絲,刻意的梳妝也未能全然掩住。
“他是我心心念念向佛祖求來的良人,我怎麼會害他呢。”
“你將邵氏寶藏的線索透露出去,難道不是害他麼。”
我以為舅母還會矢口否認,沒想到她卻預設了,半響才說:
“那天晚上,月色特別好,我們一家坐在後院賞月,他握了握我的手,問我冷不冷,脫下自己身上的外衫給我披了,還抱著小瑄給她講月宮嬋桂的故事。自從小瑄出生後,他提起邵雲霄的次數越來越少,我看著他,這麼些年,他總是顯得遙不可及,可那一刻,月光下的他卻忽然變成了一個溫柔對待妻小的普通人,我想,也許,只是也許,時間總會將我們兩人之間存在的另外那個人帶走,畢竟世間唯有一個我,才是能和他共同擁有這樣細水長流日子的人。
可就在我們準備回屋的時候,他忽然說,‘小瑄左耳垂上,新長了一枚褐色的痣。’邵雲霄的左耳垂上也有一枚這樣的痣,這我知道,我震驚的是他說這話時的表情,並沒有吃驚或感傷,而是像做夢一樣,是那種沉浸在悠長恬淡夢境中的安詳表情,這個夢他做了多少年,好像周圍的一切都像邵雲霄活著的時候一樣,只需淡然等待,他們倆就一定會再度相見。那一刻我終於明白,他根本就是故意選擇活在過去的時間裡,我和小瑄對他來說算什麼,就像被風無意捲進屋內的葉子一般,在或不在,於他都不是真正值得在意的事。”
大顆淚水從舅母眼中落下,停不下來一般,她伸手掩住臉。
“哪怕我等他一輩子,他也不會主動從這個夢裡醒來,他看著我卻在想邵雲霄,這我認了,可他看著我們的女兒,竟然也在試圖尋找邵雲霄的影子,我們的女兒和邵雲霄又有什麼關係!從那時起我就知道,我是再也忍不下去了。
只要他將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