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光澈默然,半響道:
“你若真的如此恨我,就不該拿自己命來索我的命,豈非不值得。”
“我這一生做的錯事成千上百,哪裡還差這一件了,衛凌風出生即是錯,那麼一錯到底,也是很好。”
他還欲再說,腳下的地卻有了輕微的晃動感,我一驚忙看向他,卻發現他也是茫然。晃動感陡然增強,我一個不穩倒向旁邊,耳聽有人大聲喊道:
“陛下,是地龍!”
咔嚓一聲有什麼斷落的聲音,手中的燭臺倒地滅了,卻有人抱住我躲向一旁。大地似戰慄一般瑟瑟發抖,到處是砰砰的倒塌聲,簡直震耳欲聾。屋裡陷入一片漆黑,房頂的瓦礫在我耳邊打的粉碎,牆粉簌簌落在臉上,有人喊叫的聲音傳在耳中,直如毀天滅地一般。
我被魏光澈緊緊拽住了,兩人隨著地面傾斜重重撞向一旁的牆上,有細微的咔咔聲。
“凌風,快走。”他伸手推我,可地面晃動得厲害我根本站不起來。
魏光澈忽然一個翻身護在了我身上,嘭的一聲有什麼重重砸在了他的身上。
“你!”
“別動!”他咬牙道。
半響震動終於漸漸停了下來,我的眼睛也逐漸適應了黑暗,魏光澈忽然哇的噴了一大口血在我胸口,隨即倒在了一邊。
這房子的屋脊已被震斷,三面的牆都坍塌了,原本我們靠著的那面牆如今只剩下我靠住的牆根,大半倒下後砸在了魏光澈的身上。
隨著魏光澈倒下後,我忽然從裂開的屋頂看到了隱隱星子,再一側頭,卻看見魏光澈嘴邊殘留的血跡。
我想起小舅舅嘴邊的那一某相似的紅痕,不由伸手過去撫了撫他的臉。
他也像是魔怔了一般,半響才喚我:
“凌風……”
喊完這兩個字他停了停才道:
“我沒事。”
我呆坐半響,手忽然像被燙到一般縮了回來。
“那火藥,原本受過潮,點不燃的。”
他聽我這麼說,眼中忽然有了水色。
“你沒能殺了我,這也是天意,只是衛凌風這個人卻不能再活下去了。”
我拔出他腰間配著的短劍,一刀割斷了自己的長髮。
髮絲傾落一地的瞬間,我發現其中赫然夾雜著不少銀絲。
身雖未老,心已作古,說的,就是我這樣的人吧。
“雲煙蕭蕭如夢去,四季脈脈彈指間,世間既然已無衛凌風,陛下也無需再有什麼放不下的了。”
我站起來,再也不看他一眼,我知道他畢竟受了重傷,眼下是什麼也做不了。衛凌風雖然死了,我這個人卻可以活下去。
帶上面具,乘著那些暗衛還沒找來我從他身邊走開,再無一絲回顧。
深一腳淺一腳走在殘垣斷壁的街道上,到處都是或哭喊或兩眼無神的人,這一場帶給我生機的地動之災,卻是毀了京中三分之一的街樓。這樣想著,我的眼淚也如同這街頭的無數人一樣落了下來。
只是如今的我,卻是在為誰哭呢?
走過一片民居處,腳腕忽然被人握住,隔著淚眼看去腳下卻是一個一半身子被埋在斷梁下的男孩。
我認出來,這是那個在石橋邊學著吹蘆葦笛子的男孩,他曾告訴我要將曲子學會了吹給妹妹聽。
把梁木移開卻已晚了,這孩子還是漸漸鬆手闔上眼睛。我帶著面具,這孩子是在臨終之時心智通靈發現了我,向我求救,還是隻不過想在生命的最後抓住些什麼呢?
這時一陣微弱的哭聲從他屍體後面的斷牆處傳來,我走過去一看,是一對已經沒了氣息的農家夫婦,那婦人的頭部已被磚牆砸得辯認不出,懷裡卻還抱著一個花被裹緊的嬰兒,哭聲就是這個嬰兒發出的。
我從那婦人懷裡將嬰兒抱了過來,這是一個眼睛如黑葡萄一般圓亮的女嬰,她被我抱起後,就不再哭了,好奇看了我半響後忽然綻放了一個如同清晨明露般的微笑。
她的笑容是如此無暇,像空氣潔淨山崖處的一朵小花,一旦有狂風暴雨襲來就會被無情打壓。
“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的。”我對這小小女孩說。
一無所有,連名字也失去的我,活著卻並非沒了意義,至少這孩子此刻正全身心的靠在我懷裡,依賴著我。我想起了那個陪著玉晴一起離開的孩子,他們抱在手中的感覺是如此相似,眼前這個卻終於有了那種我渴望已久的溫度。
是完全屬於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