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悄悄感慨了下日子難混,小太監小心的抽出一份摺子,端端正正的擺在了最上面。這是張公公特意吩咐過的,也不知是哪位新上任的大人急著自己的奏摺被官家看到,特意花了銀子來託這關係,其實在御書房內做久了的都知道,無論事繁事簡,所有的摺子官家都會一一看到,再不怕有什麼看漏了的。
端著一杯溫熱的團茶,承啟習慣性的將手伸向了書桌右上角的那堆奏摺。西北軍情如今緩和了不少,但這些奏摺的厚度卻是有增無減。承啟無奈的笑了笑,西北軍情的,新法的,要求建太學的,還有要他給自己加封號的……大大小小事無鉅細,卻一樣都不能耽擱。好在中書省很會揣摩人意,知道他關心軍情便特意將與軍情有關的摺子放在最上面。每日詳細批閱那些軍情奏摺已經成了承啟的一種習慣,竟會莫名的感到期待與雀躍——也不知那個人現下走到哪裡了,做了些什麼?有沒有聽我的吩咐老實辦事?——如此這般想著,承啟不由彎了一雙眼,輕輕提起硃筆,慢慢翻開了手中的摺子。
卻不是關於西北軍情的。
不大的一張摺子,裹著兩個信封,摺子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將承啟心中那些與溫柔有關的心思驅了個煙消雲散。
御書房外伺候的小太監無聊的打了個呵欠,又警覺的捂住了嘴,抬頭望望天,算算時辰也該到掌燈時分了,便依例繳了對牌,領了龍誕香燭,悄悄推開御書房的門,準備如往日裡一樣點蠟燭剪燈花了。
突如其來的光亮和人聲令承啟猛的一個激靈,這時才恍惚發覺那摺子上的蠅頭小楷已經在暮色裡變得宛如忙忙碌碌的螞蟻,亂糟糟的滾成了一團,手中的摺子竟已被掌中的冷汗弄得有了幾分潮氣。抬眼望望,只見遠處一名小太監點蠟燭剪著燈花,動作嫻熟輕巧。他不動聲色的等了許久,終於在龍誕香燭燃起、小太監退下的時候,將手中的奏摺就著那一點跳躍的火苗燃成了灰燼。
原本亂如麻的心緒,也隨著這輕輕揚起的飛灰而逐漸清晰。
是夜,建寧皇帝開封府尹陳絳覲見,一同被詔見的另有不明身份的人物若干。
陳絳垂手站在鋪滿青磚的御書房裡,地板光可鑑人,若是白天陽光照進來的時候不知這裡會是多麼明亮……一邊想著這些不著邊際的事情,一面努力將思緒拉回到正事上,陳絳偷眼望了下燭光裡皇帝陰晴不定的臉色,又小心的將目光收了回來,恢復了恭謹的模樣。
“陳卿,當日朕命你私下訪查那件事,曾給了你八個字做為破案之要。”承啟的聲音平靜無波,卻透著隱隱的威嚴,“這……就是你今日給我的結果?”
“‘內緊外鬆,欲速不達’這八字臣不敢有忘!”先不管皇帝口氣中隱隱的責問,陳絳連忙表示自己的態度,“只是此案牽涉十分重大,臣……臣……”一面說,一面抬眼望了望御書房另一側陰影中站著的數人一眼。這些人,怕是皇帝的探子了,只是自己接下來的每一句話都會形成一場禍事,聽到的人自是越少越好。
承啟會意,抬手命他們下去,方望向陳絳那張因為緊張而微微有些慘白的臉,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陳絳連忙趨前幾步,聲音也壓低了幾分:“陛下自從吩咐那八字後,臣時刻謹記,也曾吩咐開封府捕頭嚴守城門,一遇可疑人等立刻盤查,可嘆全無頭緒。臣便想,能做出此事的人想必對獵苑郊遊人數、軍馬、人手佈局都是極熟悉的,八成是宮中出了內鬼,這樣查下去要查到何年去?於是便作了個引蛇出洞的主意,將手下人分作兩支,一支仍舊把守城門查訪來往路人,另一支便散佈在民間尋訪訊息。”
“便在三個月前,開封府破獲一起竊盜案。”陳絳嚥了下口水,低聲道。“此案乃是飛賊所做,贓物涉及數十家,其餘倒罷了,只是贓物中有一個青皮包裹,內有書信二封及印章若干,倒似是永平一案的線索所在,臣連忙提審賊人,才知曉這青皮包裹在三個月前他們便竊得入手,因看那印章小巧精緻便想用來做個訛物,誰想卻始終沒有人報失竊。臣想著那失主得知包裹丟了定已倉促離京,便發檄文教各路驛站只說是防範流寇,嚴查過往客商,如此一路尋到蘇州方才訪得。臣亦不敢打草驚蛇,待得風聲平息了才命可靠人尋上門去,只敢說是繳獲了一批贓物要他來京師認,那包裹的失主聞得便晝夜兼程,業已到了開封府了,這才敢來請陛下示下。”
“你既已訪得失主,定已知曉他的姓名籍貫了,為何不敢再查?”承啟沒有理會陳絳的這一番說辭,只淡淡問道。
“此人名喚徐文玖,蘇州虎丘人氏。”陳絳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