謙完事之後再帶著人離開,因而並沒有聽到這帶了淚的嘲笑。
哪怕聽到了,也不能如何。這地府是太多故事結束的地方,而他,亦是看了太多,聽了太多了。
夏文謙仍是站在三生石前,眼見著鏡中的二人越發地親近了,他看到章言啟逐漸變得溫柔的面容,他知道,他開始改變了。
他們幸福地在一起六年,就是從這個時刻開始的吧?
章言啟是商人,他便儘自己所能輔佐他的事業。他們從零星幾個鋪子逐漸發展起來,漸漸變成了別人口中成功的典範。
其中不是沒有過艱辛,不是沒有過爭吵,但是最後他們總有一人會妥協,一個擁抱,然後平息所有的怒氣與不解。
畫面又是一轉,夏文謙看到了自己一直記在心中的甜蜜。那次他不小心失足從樓上滾了下去,摔成了重傷,然後那人放下了所有事務來陪自己,他記得的,那次自己疼得厲害,每次醒來那人都陪在自己身邊。只要一睜眼,就能看到他擔憂的表情。
“騙人的,都是騙人的。”淚水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
他第一次咳出血的時候,是聽說那人的孩子出生了,整個章家大肆慶祝。他記得自己獨自喝著苦澀的湯藥,卻沒有人願意來哪怕形式上的噓寒問暖。他記得自己一個人來回於藥鋪與小宅之間,他記得每次那個小廝來的時候,對自己滿眼的鄙夷和對自己夫人的愛戴……
他記得……還記得什麼呢?看著眼前彷彿夢一般的甜蜜得難以想象的幸福,看著那人小心地喂自己湯藥,腦中反覆出現的,卻是當初那人冷淡地問自己:“你還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如今我愛妻愛子在伴,你來找我又是為了什麼?”
夏文謙慢慢抱緊了自己的身軀,明明已經只剩魂體,但是他,還是好冷,還是好痛。
他看著鏡中的自己恢復了健康,看著自己笑著珍惜兩人在一起的每一時每一刻,然後呢?這樣夢一般的日子,還能持續多久?
沒有多久了吧?那人忙完了一整天的事務和自己一起回家的日子,自己收到那人相贈的玉簫、琴簫合鳴的日子,他們中秋之時一起酌酒對月的日子,這樣的日子,快完結了吧?
噩夢,還說是現實,快開始了吧?
畫面再次轉換了,當夏文謙看到章言啟被擁擠的人群一推,不小心掉入了湖中,心中還是忍不住一緊,他自然還記得這次意外,但是等章言啟被救起來之時,夏文謙卻突然明白了。
被救起之人,滿臉的淡然,那是對人世的束之高閣、落落穆穆。那人的每一個動作,都變得不同,就像,最先看到的那個仙人,遺世獨立……
再然後,他看到自己擔心地上前時,章言啟微微皺起的眉頭。
並不是厭惡,並不是無動於衷,但是,那是淡淡的煩擾,那是,想和自己斷個乾乾淨淨的念想。
畫面上章言啟皺起眉頭,看著自己,他在說什麼呢?
許是夏文謙內心的渴求太過迫切,那無聲的畫面竟傳出了聲音,但是,那殘酷的話語,他寧願沒有聽到。
章言啟說了什麼?
章言啟說的是:“情劫?既然是劫,還是早了斷了的好。”
畫面上的自己,這時聽聞了訊息自遠處奔來,眼中唯有擔憂和見到對方平安無事的釋然。
但是章言啟,面無表情。
心,更痛了……
然後,夏文謙看到那個女人在三生石上出現了,一個熟悉至刻骨銘心、每次想起來都想喋血的女人……
夏文謙抬起頭,再不願看三生石上的畫面,接下來的,不就是自己的失敗嗎?不就是自己死前狼狽的掙扎嗎?何必再去看,又何必呢?
地府的天空,就像是永遠沒有希望的黑夜,不見陽光,不見希望。
夏文謙就這般靜靜地看著,任憑淚水靜靜地流淌,然後,轟然崩潰。
“原來,真的是劫呢……哈哈,哈哈哈!”淚水洶湧地流了下來,男人的尊嚴從不允許自己哭泣,但是這六年的感情,這六年的相伴,卻只不過是一個劫,不過是,那人想要躲避的一個劫啊!
多可笑!這是有多麼可笑啊!
環顧四周,這裡沒有自己熟悉的一切,而那三生石上的畫面,雖然熟悉卻是自己最不想再看到的。
“還是早了斷了的好。”
“還是早了斷了的好……”
“還是早了斷了的……好,呵呵,哈哈哈!斷了的好,斷了的好!”
癲狂的笑語,伴隨著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