襁褓裡面的孩子怎麼跟年過花甲、宦海沉浮三十多年的杜大閘蟹相比?
所以原本赫赫揚揚的裴首輔家族才逐漸偃旗息鼓,日薄西山。
也許,老崔的想法是對的。
裴家能沒落,杜家也一樣。
裴東嶽的昨日,也許就是杜皬的明朝。
要論城府,對杜家底細的探知,四個我捆一塊也比不了崔碧城一個人,所以他既然有他的想法,我就不好太勉強他。
畢竟,死去的人,不是我親爹。
太陽終於落山了,入夜的微風吹過來,有一絲的溫潤,清涼。
我心思一動,忽然問了他一句,“崔碧城,你知道桓侯姜家被太子收為己用了嗎?”
崔碧城沒說話,似乎沒有聽到,我凝神靜氣,看著手中的釣竿,忽然猛然一拽,釣了一尾鮮嫩肥碩的鰣魚。崔碧城手上一用力,那尾鰣魚就被扔到水榭花廳的地板上,他胡亂撲騰,崔碧城不收拾,不動手,就這麼看著它垂死掙扎。
他,“怎麼,你知道那個小兔崽子揹著你養小的了?”
我一驚,“老崔,這事你怎麼知道的?”
崔碧城冷笑說,“這天底下的事,我想要知道的,差不多我都會知道,不想知道的,我也會知道。況且,那件事,太子壓根就沒想著瞞!也對,大婚一年多,太子妃就瘋了,東宮無嗣,要是他和你的事情再傳出去,他就真的沒活路了。滿朝廷上數數人頭兒,不管是幫太子的,還是踩太子的,那些人都饒不了他。”
然後,他斜倚欄杆,微微側著臉,幾縷髮絲垂了下來,竟然有幾分輕佻。
“承怡,你和太子的所謂的情愛,其實用形容戲文的一句話特別合適——金榜題名虛富貴,洞房花燭假姻緣。如果你喜歡他,就得接受這些,什麼事情你喜歡看到的,就能看得到,不喜歡看到的,就看不到。太子他是什麼人,你比我清楚,連我都看的透的事情,你沒有理由被矇蔽住。其實,人一輩子就那麼回事兒,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呢?”
我就覺得我的嗓子被什麼掐住了,憋的慌,憋的我像是馬上就要死去。
良久,我才聽見我乾澀的聲音問他,“既然知道了,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他冷笑說,“這事又不是好事,如果你不問,我一輩子都不會說的。還有……”他看著我,嘴角邊有些意味深長的笑,“既然你身邊最親近的黃瓜大總管都瞞著你,那麼我想,你還是不知道比較好。”
我,“原來還有黃瓜。”
“是呀……”崔碧城輕聲說,“黃樅菖身系司禮監。他在司禮監當差的時候曾經節制過緹啟鎮撫司,密探遍天下。如果連太子寵幸姜氏這樣的事情他都查不到,他也不會活到今天。承怡,別天真了,人心險詐,深不可測,很多時候,你對別人十分好心,也許換來一分好報,也許什麼也沒有,不過這還算厚道的了,因為更多人會踐踏你的心意,成就自己的算計。
想要在雍京這個地方清清靜靜的過日子,並不是你心存仁善,獨善其身就能做到的。即使你不想去惹別人,別人會為了各種各樣的利益、理由過來惹你,甚至你的至親骨肉、最親近最信任的人都會想要拿你做墊腳石。文湛這樣,黃樅菖也是這樣。
不過你也不用太傷心,你還是能做實現這個美好的願望的,你有兩條路走,第一條就是,你幹挺了所有阻礙你的人,第二條路就是,你死。”
鳳化四十年的夏天,註定了不太平。
我不喜歡耍別人,我更不討厭別人耍。
我不會想要奢望整個雍京城,整個大正宮的人都過的像是在桃花源中一樣,黃髮垂髫,怡然自樂,可至少我想我身邊那些最親近的人可以用真心待我。
所以當我在嘉王府邸外看到了給我送錦袍的黃樅菖的時候,我很認真的問了他一句話。
“一個人的手很小,只能捧得住一碗飯,那麼,你想吃太子的飯,還是想吃我的飯?”
我也沒有笑,他也沒有插科打諢。我們知道,那些諸如‘他家裡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歲嗷嗷待哺孩童’還有我說‘你要是再和太子狼狽為奸,我把你扔到天橋賣大力丸去’的話只是在我們互相信任,休慼與共,生死同舟時候的吊花槍,不是甜言蜜語,勝似甜言蜜語。
可是現在不是。
黃樅菖沒有說話,他低著頭,異常安靜。
我說,“彆著急,這麼大的事情不是上館子叫菜,想吃什麼點什麼,不可口了還可以退回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