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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我給你剪好頭髮,一邊掃地一邊喃喃著虧大了,你抱著手臂坐在一旁看著我忙活,冷哼著說了一句,自作孽,不可活。

從那時候開始,我發現自己害怕你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樣,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每每我不想喝牛奶想喝酒的時候,你便會露出那副表情來。

然後我全身的汗毛都會豎起來,整個人如同三伏天掉進冰窖一般從頭到腳一個激靈。

我搶過你手上的浴球,訕訕對你笑。

我給你搓背。

你“哼”了一聲,轉過身去。

細細的泡沫在指間搓出來又被揉碎,我往前挪了挪,把腳伸到你的腿旁。卻忽然發覺,我有些變形的膝蓋腫成了紫紅色,靠在你的腰間,對比你的膚色,更顯得醜陋無比。

我把腳收了回來,動作太快,以致於把浴缸裡的水都潑出去了一大片。

你轉頭問我怎麼了,我搖頭,卻忽然聽見一陣電話鈴聲。

是家裡座機的聲音。

你站了起來,圍著浴巾去接電話。

我躺在水裡,發著呆,手卻不知什麼時候伸到了膝蓋上。輕輕按下,很疼。我低下頭觀察,左邊膝蓋骨往外凸起,看起來好像要掉下來一樣,右邊卻歪到了一邊,小腿不自然的往那個方向撇,兩個膝關節都很腫,最近連彎起來都覺得費勁。

我已經有很久不敢這麼直接的看我的腿了,反正平時有你幫忙,我可以連碰都不碰它們一下。可今天這麼一看,卻有種觸目驚心的感覺。

難怪現在我得靠柺杖才能走路。我不知道心裡那股空洞是什麼感覺,只是感覺到了某種不祥,悄悄將我心裡某個部分吞噬掉了。

我聽見你“噠噠噠”地跑過來,“砰”的撞開門進來,手裡還握著被扯斷的電話聽筒。

二姐的兒子兒媳出事了。

你說。臉上有種奇怪的空白。

我問你出了什麼事,你卻沒有回答我。只是說要儘快趕過去,走之前,你注意到我的手按在膝蓋上,還特意叮囑我快點起來,膝蓋受不了太久的熱水浸泡。

你匆匆離開,我聽見你“匡”的一聲關了門,我站起來穿好衣服,拿起放在浴室裡的柺杖慢慢走到客廳,找到手機打電話給二姐。

電話裡二姐嚎啕大哭,聲音嘶啞得讓我差點沒認出來。我從她嘴裡幾個零碎的詞語瞭解到了剛剛你手忙腳亂的原因。

那對小夫妻出了車禍,他們所坐的班車被從岔路飛出來的貨車重重撞了出去,翻下了路基,車體支離破碎,有一些乘客從車裡被甩出來,摔在草地上,血流了一地。目前有已經有一些人被救了出來,但還有人被困在車裡,生死不明,其中便包括了二姐的兒子和兒媳。

二姐接到訊息整個人就差點昏厥了過去。她男人十幾年前就已經去世,她一個女人,遇到這種事難免慌亂,便只好打電話給你。

我捏著手機,聽著話筒裡傳來的二姐撕心裂肺的哭聲,聽著她一聲一聲的呼喚著兒子兒媳的名字,我望著天花板,腦袋一片空白。

我努力分辨著二姐的哭聲中夾雜的那一串貨車的車牌號,努力想要讓自己將這串符號與姐夫開的貨車車牌號相比較,卻無法得到任何東西。姐夫開貨車的事姐姐沒有與我說過,她從不會與我說這些,但我知道,因為是我暗中讓下崗的姐夫去參加駕校培訓,是我幫他聯絡買了輛二手貨車做營運。三個月前他運完一單,揹著姐姐打電話給我,我還跟他說有空出去吃飯,他拍著胸口說到時他一定請客……

我覺得這一切來得太快,快得好像假的一樣。

電話一直沒有結束通話,某一刻我忽然聽見聽筒裡二姐一聲慘叫,和周圍人雜亂的呼救聲,我聽見有人拿著擴音器指揮著說“給那兩人蒙上白布吧”,我知道,二姐的兒子兒媳找到了,卻已經不再能說話了。

二姐與她大兒子相依為命十幾年,娘倆兒感情好得跟什麼似地,她大兒子每次出差回來都會先去她那兒報個平安,後來又帶上了他媳婦一起去。二姐很喜歡她那個兒媳婦,又乖巧又勤快,小嘴兒生得甜,一進門便“媽媽”“媽媽”地叫,叫得她連心都酥軟了。得知兒媳婦懷孕後,二姐不止一次的想象著以後推著孫兒出門的場景,她還給孩子做了衣服,男孩的女孩的都有……

我胡亂的想著這些,身體上的熱量好像被心臟的空洞全部吞噬了一樣,僵硬地連手指都動不了。我的目光在客廳裡遊移,看到去年春節二姐送來的麒麟擺件,看到那對小夫妻火紅火紅的請帖還擱在抽屜裡,看到他們笑著說“嚐嚐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