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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部分

作為一位盲人,沈母有一種比正常人強出很多的自尊心——最怕給人添麻煩,最怕成為別人的累贅。這甚至比生命更重要。

賀景瑞主動承擔起照顧她的責任,對她家人隱瞞了實情。這意味著,老人欠下了他一個大人情。但沈母什麼都沒說,一方面是大恩不言謝,一方面也是全心全意地依賴他。

對她這種,接受別人好意比忍受病痛更難的人而言,實在是很不容易的。

賀景瑞替她找了最權威的醫生,制定了最安全有效的治療方案。接著就是如何滿過家人,讓她神不知鬼不覺地去住院。

為這事一老一少沒少費腦筋,最後說的是,賀景瑞送老太太到溫泉山莊療養。

最近本地那種帶養身性質的spa會所,搞得很紅火,很多人都時興去放鬆療養,初姆就剛約過沈清源等人,所以這個慌騙過了所有人。

沈母事先很鬼祟地交給賀景瑞一些貼身物什,到住院那天,老太太隨意地拿幾樣東西,一副去休閒放鬆的模樣,坐上了賀景瑞的車。

路上堵車,堵了一個多小時才挪了一小段路。

天氣十分悶熱,大片大片的烏雲遮天蔽日,眼看將要下一場大雨。

賀景瑞坐在車裡,不斷抹著腦門上的汗水。

他不去想沈母很快要做手術,而手術只有50%的成功機率。他只專注地望著前面的長蛇車陣,專注地忍受著心裡湧起的陣陣煩躁。

沈母坐在他旁邊,一路無言,垂著頭擺弄她手裡的布包帶子,一會兒繫個蝴蝶結,一會兒系出朵花。

也不知堵了多久,沈母終於開口問:“有沒有近路去醫院?”

她的話提醒了賀景瑞。他轉動方向盤,在紅燈口調轉方向,拐進路旁的一條岔路。

沒走多久,車停了。

沈母聽到賀景瑞罵了句“媽的”,忙問:“怎麼啦?”

“前面修路,車進不去。”賀景瑞望著身後才闖過的車陣,說:“乾脆我們走過去,到前面打車去醫院,我晚點兒讓司機過來開車。”

這種時候沈母對他是言聽計從。賀景瑞停好車,只拿了把傘,攙扶著沈母慢慢往前走。

今天不知是怎麼了,賀景瑞腦子特別不好使,頻頻判斷失誤。原想只需步行一小段,誰知走了半天還沒走出工地。

天空滾過陣陣悶雷,迎面刮來的風夾雜水汽越來越猛烈,在漫天翻滾的灰塵裡,兩人艱難地挪動。

沈母不小心踩到一塊石頭,崴了腳,頓在地上起不了身。

尖嘯著的風沙把天地塗抹成洪荒的顏色,觸目所及前後全是沒有盡頭的土包、地坑,根本沒有可以躲雨的地方。退回去也沒可能。

賀景瑞下定決心似地扶起老人,背朝她半躬下腰,說:“媽,我背您!”

這不是矯情推讓的時候,沈母順從地趴到他背上。

賀景瑞背起她在風中艱難前行。

走過一段坑窪路,路倒是平坦多了,可大雨如期而至。

豆大的雨點沉重地落下,在土路上砸出一個個水印。雨點越來越急,漸漸連成一片,扯出一塊雨幕兜頭蓋下來。

沈母吃力地撐著傘,遮住她跟賀景瑞的頭。黑色的雨傘在風雨裡搖搖晃晃,勉強撐出一小方乾爽空間。

她感受到賀景瑞因為用力而繃緊的肌肉,感受到他愈漸粗/重的氣息,忍不住說:“你歇會兒。”

賀景瑞沒有停下,賭氣似的咬牙前行。

冰冷的雨點撲到臉上,帶著凜冽的力度,擊潰了老人斑駁殘破的堅強。

她忽然就哭了起來。

沙啞的哭聲從頭頂傳來,同時還要老人嗚咽的話語:“小源小的時候,我要幹農活兒,家裡沒人願意照顧他,我只得揹著他。我是個瞎子,磕磕碰碰是難免的,孩子的頭啊,就那麼被撞來撞去……你去摸他的頭,現在都不是平的。”

“小源小時候可懂事,六歲就會踩著板凳給家裡做飯,但他外公還揍他,嫌他髒……孩子不明白吶,跑到河裡去洗澡,差點把皮搓掉一層,就是想洗“乾淨”。”

“他上學的時候,家裡困難,要供三個孩子讀書。他怕他叔嫌他不給上學,拼命幫家裡幹活兒。經常一個人挑十多公斤菜去鎮上賣。來回幾十裡山路,十二、三歲的孩子肩膀都磨破了,腳上全是血泡。”

“小源他吃的苦太多了!從小沒過過好日子,我這當媽的對不起他!什麼都給不了他,連他被打也護不住,你說我這種媽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