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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部分

或者說,連三哥也不知道他在唱哪一齣。

她認認真真的打量著莫青荷,他的睡姿也與別人不同,幾乎是半坐著,後背倚著牆,垂著腦袋,隨時準備驚醒似的,雖然帶著逃難的狼狽,細看之下,他仍是個漂亮迷人的小夥子,肩膀窄而不溜,不算高挑,四肢勻稱修長,睫毛濃重的像合在眼簾的兩隻小手,這讓他顯得憂鬱,然而睜開眼睛,他的眼神又總充滿希望。

她見莫青荷的被子已經滑到了胸口,就替他往上輕輕一拽,不想莫青荷睡得淺,立刻睜開眼睛,看見是她,很靦腆的笑了笑。

怕吵醒了周圍的人,沈飄萍衝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盛了一碗熱水遞給他,莫青荷早渴得嗓子冒煙,那水又燙,就兩隻手捧著碗,一口一口抿著喝, 邊喝邊燙的吸氣。沈飄萍看著他微笑,覺得這名伶一點架子都沒有,像小貓似的討人喜歡。

她沒想到戲子裡也有重情義之輩,格外看重他一些,覺得他雖然是男子,但比大哥養的那些女人不知好了多少,她們一聽說沈家不打算出洋,早都跑光了,臨行還把大哥在外面置辦的小公館搬的乾乾淨淨,只留了兩雙破了洞的玻璃絲襪。

沈家人的性情偏於直爽傲慢,但也沒多少壞心,她見莫青荷把一碗水都喝得見了底,又添了一瓢,輕聲問他:“你多大了?”

莫青荷說話慢聲細語:“二十一。”

沈飄萍又問他:“咱們同年,哪個月的生日?”

莫青荷喝了口水,笑道:“那就不知道了,師父他老人家沒說過。”

沈飄萍覺得他可愛,情不自禁彎下眼睛:“我生日在正月,大約比你年紀大,叫你嫂子實在不像話,你要是願意,叫我一聲姐姐吧,往後三哥欺負你,我要替你出頭的。”

莫青荷怔了怔,低頭不說話了。

沈飄萍見他猶豫,道:“我不信你們真的鬧僵了,自古女性的心思就比男人細巧,我看得出來,你還戀著他。”

莫青荷眨眨眼睛,小聲卻爽快的應了一聲:“姐。”

他這一聲喚出來,沈飄萍笑得像真添了個弟弟似的,要是此時口袋裡有糖,恐怕要拿出來分他幾塊甜甜嘴了。莫青荷也覺得挺有意思,抿嘴笑道:“你跟沈哥一樣,都把我當小孩看,我天天風裡雨裡的跑,哪能老是十五六歲的德行呢。”

說完看了看時間,嘆了口氣,道:“你們歇一歇吧,我是不能睡了,這裡這麼多人,每個都要吃飯,我帶隊伍出去運糧食。”

75、

就在莫青荷帶領杭州百姓躲避于山中古剎時,撤退到百里之外的國軍部隊卻是另一番景象。

一處臨時搭建的醫療處,因為缺乏木柴而令人感到寒風沁骨,受傷計程車兵並排躺著,發出低沉的呻|吟聲——國軍主力戰敗撤退,消炎藥粉和止痛劑都極端匱乏,有些較小的手術,比如取出一枚子彈,摘除化膿的眼球,都在沒有任何麻醉的條件下實施,不時有人像野獸般咆哮出聲,護士擦一擦額頭的汗水,將鑷子擲在金屬盤子裡,噹啷一陣響。

醫療處人來人往,傷兵的人數急劇增長使這裡總瀰漫著一股膿血的惡臭,或許有屍臭,傷重計程車兵全身包紮繃帶,安靜的睡著,有些已經停止了呼吸,當醫療隊下一次審查發現了這些屍首,就叫幾名小兵抬出去掩埋。

大門嘭的一聲被撞開,幾名戰士高喊著:“讓一下,讓一下”,七手八腳抬進來一具擔架,緊接著,擁擠的棚屋裡響起一陣令人作嘔的鋸骨聲,嘎吱嘎吱,嘎吱嘎吱,女護士們大聲嚷嚷,被她們圍在中間的是一名手臂潰爛的戰士,因為傷勢嚴重,意外獲得了一支嗎啡,他一動不動的躺在木板床上,無神的目光望著天花板,一直照料他的一名戰友滿臉汗漬和灰塵,一屁股坐在地上,摘下袖管的紅十字,發出男子的低聲嗚咽。

繃帶,血,子彈,髒的看不出顏色的舊軍裝,不斷潰爛的傷口,接連死去計程車兵,這就是部隊撤退以來永遠不變的景象,就連睡一個安穩覺都不能,只要上空響起日軍空襲警報,他們就又要走了,燒燬棚屋,抬著擔架,到離家鄉更遠的地方去。

誰懂未曾想到,不可一世的七十萬國軍主力,只不過三個月,就落到如此狼狽的境地。

他們師部還算好,自從戰鬥開始,因為平時訓練有素,軍事指揮得力,減員不到五分之一,而跟他們在上海戰場打了個照面的桂系軍隊,有些甚至全師全軍覆沒。

方才闖入的幾名士兵被驅趕出去,棚屋又恢復了暫時的安靜,女護士們在過道來回穿梭,忙著檢視傷情和分發藥品,一個個面露倦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