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輕重起身披上衣服,又把頭髮從衣領里拉出來,“到我把事情查清楚為止。”
“可焱雲教的人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的,那孩子肯就這麼乖乖跟著你嗎?”
“我們在你這兒先避一陣再說。等過個一年半載的,風頭過去些,我就帶他離開。”
“項擇遠和谷不平都不在了,你還有別的地方可去?”
“有。其實兩年前我就有離開焱雲教的打算了,總不能賴著師兄一輩子。後來本想師兄和嫂夫人的婚事一完就向他辭行的,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你不打算告訴我你要去哪兒麼?”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周輕重邊說邊繫好腰帶穿上靴子徑直走到了門口。
項尋忽然反應過來:一向都那麼機警的人,怎麼可能沒有察覺到自己?項尋沒跑,而是一轉身順著牆滑坐到了地上:他真的打算就這麼把我留在身邊了嗎?他到底要怎麼樣?又為什麼要這麼做……
果然,周輕重開啟門看見項尋後沒有表示出任何的驚訝,就直接走到他的身邊把他從地上拉了起來,“你沒事了?”
項尋忽然覺得鼻子有些酸:從小到大,他從來沒把周輕重真正地當過“師叔”……
雖然周輕重對自己看起來也沒比對別人好多少,可項尋知道:父親在他心裡的位置非比尋常。所以項尋也從來都覺得自己與眾不同,周輕重一定還是喜歡他的。當然大伯和三叔也很喜歡他,可他們畢竟是真正的長輩,在他們面前他總得恭敬著。但周輕重不一樣,項尋高興的時候可以撒撒嬌裝小孩兒,心情不好的時候也可以跟他說些不想對其他人說的心事,雖然一般都得不到什麼回應。不過作為傾聽者周輕重也還算是盡職盡責,他總是安安靜靜地聽完,或淡然一笑,或雙眉微顰,從不多說什麼,但這就足夠了。最重要的是他絕不會把項尋不想讓別人知道的事說出去。
如果這幾個月來發生的事跟周輕重都沒有關係,那眼前項尋大概最不想離開的人可能就是他,可偏偏那麼明顯,每件事似乎都與他有著千絲萬縷的關聯。也許他沒有撒謊,也許事情真的不像項擇天說的和江湖上傳言的那樣,可他終究還是沒有辦法給項尋一個合理的解釋。項尋現在誰也不想相信,他只想能早日把父親和師父的死因弄清楚,好給他們報仇。可週輕重卻想把他困在自己身邊,這不是明擺著比殺了他還令人難受嗎?
見項尋紅了眼圈看著自己發呆,周輕重伸手摸摸他的額頭,“怎麼,還有哪兒難受嗎?”
谷底潮溼悶熱,額頭被他涼涼的手指一碰依然是那麼舒服,項尋咬咬嘴唇猛然推開周輕重,“不用你在這兒惺惺作態裝好人!”
項尋沒命似地跑了,剩下被嚇了一跳的周輕重一個人愣在原地。
含恨千篤谷 之五
三個月後,項尋已經把千篤谷的情況差不多弄清楚了。
原來那時他醒來所在的房間並不是應萬年的,而是專門給他準備的客房。應萬年的祖上曾是宮廷御醫,後來因為一次宮中的皇位之爭受到株連不得不舉族外逃,這才來到了千篤谷藏匿與此。
剛來的時候全族有百餘口人,因為逃離京城之前有人通風報信,所以他們有所準備,帶來了不少金銀財寶古董玉器。再加上應萬年的祖上對自己的無奈之舉始終心有不甘,就命人在這裡仿造記憶中的宮廷建造了這座規模宏大的宅院。雖然這應宅跟皇宮還有很大差距,但已經不是一般的官宦人家可以同日而語的了。
只不過歲月更迭物是人非,後來應家後代因受不住谷中的寂寞,陸續改名換姓離開了千篤谷,於是近幾十年來這幾乎與世隔絕的千篤谷底便只剩了應萬年一個人還在固守。
如今偌大的一個千篤谷,除了算是客人的周輕重和項尋就只有三個人在這裡生活:應萬年和他的兩個弟子──就是那天在藥房拿藥的一男一女。女的叫應若水,其實可以算是應萬年的養女,只是應萬年沒有跟她父女相稱,她就跟他叫師父了。男的叫馬承修,也是個無父無母的苦命孩子,一年前應萬年出谷時遇到他正在路邊被人欺負,就救下他收做了徒弟。
應萬年的醫術和製毒無人能及,救人又從來只看病情不問出身來路,在他隱退之前跟武林中的各門各派和江湖中的三教九流都有交情,但外人能自由出入千篤谷的,除了當年的無顏子,現在就只有周輕重。
年紀相仿的少年比較容易混熟,所以項尋與馬承修很快便以朋友相稱了。朋友之間自然要互相幫助,於是馬承修常給項尋講千篤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