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子道:“不止如此。太子若得到《瀚海錄》,很有可能會直接呈給太宗皇帝作為秦王結黨營私的證據。若到那步情境,就是神仙也沒辦法了。”
顏子睿握著茶杯出神,一會兒後顏子睿喃喃道:“說什麼為了百姓為了國運什麼的,其實這個皇位之爭,說到底,就和我學武一樣,也是為了不給別人欺負吧。”
青城子怔了怔,呷了一口茶,展顏笑道:“長恨人心不如水,等閒平地起波瀾。這世情說到底,也不過是人心。你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說著起身,到床邊把顏子睿的被子重新鋪好,道,“時候不早了,雖然你醒了不久,還是要照常睡覺才不傷身,明天還要趕路的。”
“趕路?去哪裡?”顏子睿問道。
“靈州,”見顏子睿露出詫異的神色,青城子笑道,“靈州靈妙宮,你師父我當初學武功的地方。”
“那《瀚海錄》不管了?”
青城子鋪完床,回身在顏子睿腦殼上敲了一記:“你死睡的時候當你師父也閒著麼。《瀚海錄》早交給了可靠的人,這會兒估計已經在秦王府裡了。”
“哦,”顏子睿不忘拍馬,“師父真是神通廣大。”他大字不識,至多能歪斜著寫自己的名字,
“神通廣大”已經是搜腸刮肚能想到的最文雅最高階的讚詞了,這還是從爛嘴李那聽《搜神記》《山海經》這類志怪故事裡學來的。
青城子假作生氣地板起臉來:“油嘴滑舌。快洗漱了睡罷!”
顏子睿看著一張床一張被,為難道:“那師父你睡哪裡?”
青城子道:“難不成為師還睡地上,當然和你一張床了。多嘴!”
結果睡了太多的顏子睿幾乎到天快亮才迷迷糊糊眯著一會兒,身側青城子呼吸恬淡,顏子睿甚至還能聞見他身上清淡的氣味。睡著以後顏子睿夢見大片青草地,陽光璀然灑落,一個笑容像天上雲朵一般和煦的人給了自己一個再安心不過的懷抱。
在濛濛的天光裡,習慣早起的青城子看著身側微笑著的少年,抬手給他掖好被角,猜測著不知這孩子做了什麼好夢。
正文 捌
從長安到靈州約摸一個多月的路途,顏子睿吃得飽睡得好,臉色不復蠟黃,兩頰紅潤,目光炯炯,越發丰神俊朗,沿途有不少女孩子偷著看,顏子睿每每都得意洋洋,青城子看他一團活潑,倒也頗有樂趣。
一路上,兩人除趕路打尖外,青城子開始教顏子睿讀書認字和一些粗淺的基本功夫,顏子睿天資聰慧,領悟極快,再加上要飯時與人幹架時的實戰經驗,功夫學得飛快。只是看到書本筆墨便大搖其頭,對著紙頁不到半個時辰便抓耳撓腮東張西望,要不就是直喊頭疼。
青城子說教不成,只得沉下臉立下規矩,必要做完當日功課才教他新的功夫,顏子睿對師命倒很敬畏,自此老老實實。等到靈州地界,功夫的根基已經打得不錯,《百家姓》和《三字經》也已經背得爛熟。
靈州屬朔方節度使治下,北臨突厥,後近吐蕃,是戰略和商旅樞紐,本就魚龍混雜,再加上當地突厥、鐵勒、回紇、党項、吐谷渾與漢人摻雜,朝廷控制得不十分嚴,且外族人自成一體,朝廷政策以安撫為主,輕易不興兵戈。青城子也是考慮了這些,這樣一來便可以避開朝廷紛爭,顏子睿也可以安心學習。
靈州靈武郡有座不起眼的小山名為夷落山,山上有坐半破敗的道觀名曰靈妙觀。靈州數個名族混雜,漢人的道教自然不興盛,道觀裡僅有個禿頂的老道和兩個沒精打采的道童,靠給山下的漢人做些法事勉強維持生計。
顏子睿此時已經認得不少字,他跟著青城子來到靈妙觀,看著觀前落漆的破匾上無甚氣勢的“靈妙觀”三個字,有種想抽搐的慾望。他顫抖著問青城子:“師父,這不是你說的靈妙宮罷?”在顏子睿膚淺的認知裡,凡是攤到一個“宮”字的,都像皇宮一樣氣勢恢宏,他甚至還幻想過走進靈妙宮的時候成隊的僕從丫鬟向他行禮的樣子,然後顏小爺就頗大度地擺擺手,懶洋洋來一句“平身”。但現在——
顏子睿咯啦咯啦轉過僵直的脖子,不可置信地看著師父青城子。青城子心下暗笑,這一個月相處下來,他自然知道這個徒弟那點心思,一路上顏子睿不曉得旁敲側擊地問過他多少回靈妙宮的樣子,卻總被他不著痕跡地轉開話題。
他拍拍顏子睿的肩膀,壓下笑意故作平淡地道:“這裡當然不是為師所說的靈妙宮。”眼見顏子睿眼中現出光芒來,青城子慢悠悠地加了一句,“靈妙宮在這靈妙觀的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