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7部分

了地。

“呃?什麼意思?”蘇六傻傻地問,“他走了,離開了華州?”

華州是何鯤的第二故鄉,十八年前他離鄉背井,曾在陝西華州逗留過一陣,熟悉那裡的風土人情,對外便稱華州人士。

信使搖頭嘆道:“大約五年前,他從戰場上回來後便一病不起……能熬過這些年,也算是造化了……”他話未完,“鏹——”眼前白光大漲,頸邊一涼,一把利劍架了上來。

“住口!”蘇六突然怒不可遏,“鯤哥身子骨好得很,怎會說沒就沒?!你究竟是什麼人?!”

“蘇都頭息怒!”那人慌忙擺手,“我真的是受何鯤之託前來送信的!信封裡的棋子,大人也看到了吧?他說是你那副棋子中遺失的那一枚,大人拿出來比對一下便知!”

蘇六一怔。五年來,他都再沒摸過那個錦囊,更別說開啟來檢視了,當下收了劍直奔臥房,翻箱倒櫃地從連櫥最底下掏出錦囊,抖抖索索地拉扯收口的絲繩。這口子是他自己繫上的,卻也擺弄了很久。紙棋盤和棋子都還在,蘇六將棋子一一分列,數了數,什麼都不缺,獨獨少了一個“馬”!

蘇六頹然跌坐,手足發軟,彷彿全身筋骨千截寸斷。不知不覺,衣襟被淚水打溼了大片,頭腦卻變得十分清醒。

活了二十年又四載,從未如今日此時般清醒。

建隆元年春,二月,華州。

踏過一片平原,翻過幾座小山。一路上春意初現,無數霜枝鬧新蕊,黑土萌脆芽。它們如此貪戀塵世,千方百計輾轉求生,只爭今朝之好,罔顧來世之殤。

蘇六豔羨花草的豁達,卑於自身的鄙陋。就如他眼下求活,只為著再去見一面何鯤。

去看一看他的墓。

他知此番冥頑,卻又實在無法解答這苟延殘喘的意義,何在?

“我到今日才知道,這世上沒有不貪生之人,只是他們弄丟了賴以生存的東西,活不了。”蘇六對著那一方小小的石碑喃喃自語。

何鯤的墳砌在山腳,樹蔭如蓋,很不起眼。這住處與他太不相稱,明明那般高大的架子,疏狂的性格,何以要屈居鬥石之下?

“不過你放心,我不會選擇去死。”蘇六抬眼,眸子晶光閃亮,“我們都是戰士,你想要的,也是我所求的。只是……你不該瞞我……那麼久……”

復又垂下眼簾,良久再沒說一句話。直到一陣山風吹過,才恍然想起遺忘了什麼。就在此時,一個聲音兀地自後傳來。

“什麼啊,我以為你會很難過呢。”

蘇六猛然回頭,見是那個帶路的信使,便道:“你還在這兒?”

“在這兒的可不只小民一人……原來何鯤的犧牲如此不值啊,他都掛了也沒見你掉一滴淚,唉……”那人搖頭大嘆,末了朝樹林子裡喊道,“你還是出來吧!扮龜兒子可不像你的作風啊!”

他在和誰說話?蘇六滿臉疑惑地張望著。

“你倒是出來啊!”信使吼道,“真他媽想裝死一輩子麼?!”

蘇六瞪大眼睛,看著樹林深處一點點向前挪動的陰影。是個男人,是個身形高大的男人,可是看不清他的容貌。

近些,再近些……

一雙濃粗長眉首先跳入視野,眼耳口鼻,依次露顯。

蘇六揉揉眼,使勁瞪著,是何鯤,是他沒錯!

鯤哥。他的鯤哥。

這是夢吧……

既然是做夢,那就一定不能讓他跑了,一定不能……再讓他跑了!

蘇六拔腿衝了過去,張開雙臂,將對方緊緊抱住:“鯤哥!”

幾乎用盡了全身氣力,未敢鬆懈一分。夢裡的觸感竟如此真實,甚至嗅得著他衣裳淡淡的皂角清香。蘇六把頭埋入他的頸窩,似乎唯有這樣,才能止住雨淚肆虐,抵住不斷抽搐的雙肩。

他知覺何鯤環住他背輕輕拍著,便摸索著捉了他手,放到胸前,溫和的暖意讓他捨不得放開。

“阿六,對不起。”何鯤在蘇六額前輕啄,“若不是情非得已,我也不會假傳死訊。”說著替他拭了拭腮幫。

“說這些做什……什麼?!”蘇六觸雷一般,將手縮回,退了一步,“你……沒死?”

何鯤猶豫了一下,終是點了點頭:“嗯。”

蘇六皺眉,像是在確認他的虛實,再四下掃了兩眼:“那……這不是夢了?”

“不是夢。我活著,我沒死。”何鯤微微笑起來,“阿六……”

一記掌風,切面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