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聽不到青竹應聲。
又喊:“青竹!”
仍舊無人應。
奚吾卻再沒半分力氣了,頭一歪,又昏睡過去。
如此時睡時醒幾次,始終無人前來相望。半夜渴得狠了,掙扎著起身去桌上摸水壺,頭昏腳軟,竟一頭栽了下去,帶翻了桌子,桌上水壺碗盞掉在地上摔得稀里嘩啦,一陣亂響。他呆坐在碎瓷堆裡,右臂內側劃出長長一道口子,鮮血狂湧,轉眼衣袖便溼得透了,他卻似痴傻了一般,全然覺不出痛,呆呆望著自己的傷口半響,終於一頭栽倒在地,昏了過去。
昏睡了不曉得多久,忽然聽得有人在耳畔輕輕抽泣,他勉強睜開眼,目光所及卻是自家帳頂,原來不知何時已回了榻上。轉側著酸皺的脖頸向聲音來處望去,卻見茭白眼圈紅腫滿面哀慼,正在床邊垂淚。
他要說話,卻發不得聲,右手連動一根手指也是不能,左手還有一絲氣力,勉強抬起,被褥微微掀動,茭白一驚,撲過來細看,輕聲喚:“先生?”
奚吾閉了閉眼,動動嘴唇,嘴唇乾得張不開,上下兩片唇幾乎粘在了一起。茭白會意,回身斟了一碗水,舀了小心喂進奚吾口裡。
第一口,他幾乎嘗不到甚麼滋味,喝了幾口下去,才發覺是桂花糖水,清香甜蜜。又喝了幾口,他搖頭不要了,試試張口說話,聲音嘶啞全然不似平日:“青竹呢?”
茭白麵容慘淡,嘴唇顫抖半晌,啞聲道:“先生好生將養,小的去請大官人來。”
奚吾喘 息急促,又道:“青竹呢?叫青竹來!”
茭白黯然搖頭,轉身要走,奚吾卻抬手一把捉住他的手腕不放。雖五指無力,茭白也不敢掙扎,垂著頭哀求道:“先生莫要逼小的了,小的還不想死。”
死?
死!
死?!
奚吾顫聲問:“哪個死了?”
茭白拼命搖頭,不敢應聲。
“是青竹?”
茭白忽然淚如泉湧,撲通跪倒在地,拼命叩頭哀求道:“先生莫要再問了!莫要再問了!”
奚吾
6、大病 。。。
的手無力地垂落榻上,閉目長嘆一聲:“大官人在哪裡?”
茭白抹抹眼淚,匆匆起身道:“小的這就去請大官人!大官人昨夜子時末還來望過先生,送了一包藥,早間回府歇著去了,小的這就託甘松騎馬去請!”
說著,匆匆跑出去了。
奚吾睜眼呆呆望著帳頂,只覺胸口悶得厲害,一口氣堵在那裡不上不下,掙命般咳了一陣,忽然氣血翻湧,喉頭一熱,一口血直標標噴上帳頂,直如下了一場血雨,滿帳腥甜。他要伸手抹去臉上血跡,卻連抬手也是不能,只覺天旋地轉,眼前一黑,竟又暈過去了。
昏沉中,依稀聽得有人哭喊,有人大喝,有人跑動,一陣亂紛紛之後,一隻微涼的手撫上自己額頭,有人在耳邊低低喚道:“阿吾……阿吾?”
奚吾慢慢睜開眼睛,視線模糊,只能望見榻前的男子寬袍束髮,依稀溫柔款款,忍不住又是一陣氣血翻湧,勉強忍住咳嗽,斷續問道:“子文……青竹……怎樣了?”
子文溫言道:“不要管那些,你且好生將養身體。”說罷,親手扶了奚吾靠在自己身上,右手扶住他肩膀,探左手取來旁邊小几上的湯藥,一口口餵給他,柔聲笑道:“好端端怎會受了風寒?虧你自家還是大夫,這樣不小心。幸好有陳大夫在,藥也來得順手,不然耽誤了可怎生好。”
奚吾抬起眼皮望了子文一眼,子文笑道:“陳大夫是新任太守嚴正的內弟,也是大夫,年紀輕輕醫術卻甚高明。那日得知你臥病時已近黃昏,匆忙間尋不到大夫,多虧他親來把脈開方,說你約莫這兩日會退熱,果然便是這樣。可是,怎的好端端又吐血了?”他低嘆一聲,“一場風寒,先是發燒,又傷手筋,這都不算,今兒居然還吐血,幸好救得還算及時。”
奚吾一驚,勉力抬手推開嘴邊的羹匙,啞著嗓子問道:“手筋?”
子文一笑,把藥碗放回几案,甘松早已快手快腳絞了塊熱手巾遞上,子文接過,小心為奚吾擦拭嘴角,扶他躺下,安撫道:“放心,陳大夫說不會留下甚麼殘疾,傷口好了,一切如常。今日我亦已著人請他過來看看,你吐這一場血,總不是好事。”
奚吾沉默半晌,低聲道:“我沒事,想,和你說說話。”
子文握住他手,溫言道:“我著實是沒有時間,今日是太守接印的大日子,城中士紳都是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