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察覺卻掩飾不住的冷淡──
不是呂慕。
聶銳寧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打完那通電話的,事實上,他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他慢慢地將電話合上,慢慢地站起身,慢慢地走到辦公桌前正拿著鋼筆給一個染了滿頭黃毛的小太妹做筆錄的警察面前──
“屍檢房怎麼走?”
“……我們在死者的遺物裡發現了你的醫保卡和聯絡電話……”
“……當場死亡,死亡時間初步估計是在凌晨三點四十分左右……”
“……因為兩輛車正面嚴重衝撞,所以死者的面部……我們盡力保持了遺體的完整……”
聶銳寧聽不懂電話裡喋喋不休的男人所說的話,當“呂慕”這兩個字從那個陌生的男人嘴裡說出來的時候,他就再也聽不懂他所說的任何一個字了。
聶銳寧站在屍檢房門口,沈默又執著地再一次將申請單遞進那個狹小的視窗。
“我說過很多次了,非死者直系親屬不能進去。你聽不懂話嗎?”
低著頭戴著口罩的女法醫連頭都沒抬一下,再一次冷漠地將聶銳寧的申請單扔了出去,聶銳寧彎下腰,剛撿起那張薄薄的紙條,樓梯處就跌跌撞撞衝進來兩道身影。
是呂慕的父母。
呂媽媽臉上精緻素雅的妝全都花掉了,她的手指用力地抓著聶銳寧的肩膀,像是溺水的人攀住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她攀住聶銳寧的身體因為顫抖而不住的搖晃,聶銳寧的身體也跟著她左右晃動。
“……媽。”聶銳寧摟住瀕臨崩潰的呂媽媽的肩膀,聲音很低,很輕,很平靜,“我不是直系親屬,不能進去看他了。”
呂爸爸扶著幾乎暈厥過去的呂媽媽顫巍巍地走進屍檢房,聶銳寧目送著那兩扇沈重的鐵門朝裡緩緩開啟,房間裡的燈光陰沈慘白,他看見兩位老人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門的另一端,他聽見呂媽媽突然迸發的撕心裂肺的哭泣聲,呂爸爸竭力壓抑痛苦的勸慰聲,他低下頭,望著手中那張輕飄飄的白色申請單,撫著冰涼的小腹,身體順著醫院的淡綠色牆壁,慢慢滑了下去。
天下無雷 21 葬禮
呂慕的葬禮在七天之後舉行。
呂肅在C市也算是小有名氣的企業家,葬禮當天排場很大,靈堂的白色布幔層層疊疊,將呂慕黑白照片上那張年輕俊美的臉襯托得愈發虛幻不真實。
聶銳寧左臂上系著黑色的布套,自那天從警察局回來,他就沒有再說過一個字,聶家父母作為呂家世交,出事之後一直在警察局和殯儀館兩地來回奔波,聶銳寧挺直著背脊端正地跪坐在親友答謝席處,每前來一位弔唁的賓客,他便默默地傾身鞠躬還禮。
“造孽哦,這麼年紀輕輕的帥小夥子,一夜之間就沒了……”
“聽說是被個醉酒的司機撞上的,去得可慘了,連個全屍都沒有……”
雖說死者為尊,那些八竿子打不著的街坊鄰居路人甲乙又如何能忍耐得住八卦碎嘴的慾望,剛開始時零星的竊竊私語還算入得了耳,到後來愈發口沒遮攔,話題的矛頭不由自主地便指向了一直安靜地跪坐在靈堂左側的聶銳寧。
“話說呂家就這麼一根獨苗,老呂從小寶貝得跟什麼似的,怎麼好端端的大半夜把車開到二環路上去?”
“你還不知道哪?聽說是為了個什麼朋友去買藥,出事的時候兜裡還揣著他的醫保卡呢!”
“什麼朋友這麼要好,連命都給搭進去了?”
“噓,小聲點,吶──就是靈堂旁邊那個,所以不一直跪在那邊不吭聲嘛,我看八成是良心不安。”
“依我說,老呂也是命不好,好不容易生了個俊俏又能幹的兒子,結果媳婦還沒娶,先把小命搭進去了,呂家算是絕後了。”
聶銳寧雙手扶在膝蓋上,周圍七嘴八舌的議論聲毫不忌諱地爭先恐後飄進耳朵,他彷彿耳聾一般,只是垂著眼簾安靜地跪坐在答謝席上,陪坐在旁邊的聶晴實在聽不下去,起身就想衝過去罵人,聶銳寧伸出手牢牢捉住了她的手腕。
“……哥!”聶晴又氣憤又難過,“她們知道個屁,憑什麼在那邊亂嚼舌根?!”
自從那日從警察局回來,聶銳寧幾乎沒合過眼,這兩天忙著準備呂慕的喪事,連飯也沒正經吃上兩頓,呂慕出了事,他明明是最傷心的那個人,卻不得不留在靈堂承受這些風言風語和中傷責難。
聶晴不情不願地重新坐下來,嘴裡不忿地叨叨唸著,聶銳寧平靜地將目光投向靈堂正中那張黑白相片之上。“音容宛在”──四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