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門,沒有回一次頭。自很小的時候起,江尚軒便意識到,他的父親和母親屬於兩個截然不同的星球,他那家底雄厚的母親,物質、世俗,卻又對愛情充滿幻想,在少女情懷總是詩的芳華遇見那個詩一般的男人,沉淪地徹底。愛情在開始的時候是一組浪漫的舞曲,然而過後,生活卻慢慢萌生出一場場重複輪迴的夢魘。大相徑庭的背景與特質終究使得他們漸行漸遠,而當彼此的忍耐與激情都耗盡以後,分手便是註定。
所有知道他們兄弟的人都再分明不過,江尚軒像他的母親,而江寒更多地繼承了他父親的基因,所以他們是那麼不同的生命個體。他始終記得那個惹人愛的弟弟,跟他父親一樣有著清秀的眉眼,小的時候體弱多病,於是更多的時候總是安安靜靜地待在家裡,跟他那個同樣安靜寫詩寫散文的父親學識字,然後在那個堆滿書的書架裡找雪萊找徐志摩找惠特曼找馮至,儘管他還讀不懂他們。
不久,他就學會了用學會的字寫自己每一天的日記,短短的一句話,然後令其一行,再寫幾個字,成為詩歌的雛形。
似乎所有的大人都是那麼喜歡江寒,和那個小時候總是和小狗在外頭不停撒野的自己比起來,他實在是光芒四射。但江尚軒從來沒有對那種偏愛有過忌恨,至少在他的記憶裡,沒有過關於江寒不愉快的印象。確切地說來,他喜歡這個處處順著他的弟弟,雖然他的話不多。但至少,會在自己不小心闖禍以後甘願成為代罪的羔羊;或者在小狗出逃了以後和他一起在太陽落山後到處找,找得連回家的路都尋不到。然後江寒拿出隨身帶著的小手電,默默跟著他,一路摸索,所幸,江尚軒自那一天起,發現自己有著江寒所不曾擁有的敏銳的方向感。
他父親走的時候,除了江寒,沒有帶走其他。儘管所有人都不願意這個孩子離開,但江寒自己卻選擇了父親。他還記得他同母親說的話,讓我陪陪爸爸吧,不然他會太寂寞。
這一陪就再也沒有回來過,直到五年前。
五年前,依然是一個絢麗的夏季,江尚軒去到了普羅旺斯度假,他在那個僻靜的小鎮裡散步的時候路過一間別致而不起眼的畫廊,裡面所有的畫來自一個署名迷失者的畫家,主題叫作人間灰燼。他在那裡待了很久,遊走在那些畫布之間,或純色黑白的冷冽,或絢爛之極的撞色,對於視覺與靈魂都是一次振顫的顛覆。江尚軒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個多感性的人,但在那一刻忽然有一種異樣的敏感,就好像有人準確無誤地觸及到了內心無人到達過的角落。
黃昏時分,畫廊裡來了個年輕男子,飄逸、驚豔,眉宇間透著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帶著他的單反相機,一身沉靜的黑色,他靠在角落裡站了會兒,用法語和那唯一的工作人員交談了幾句,臨走的時候回頭看了他一眼,然而只那一眼,江尚軒為之動情。
直到他消失以後,他才回到現實,用笨拙生疏的法語向工作人員詢問,隨即得知,這個男人就是這些畫的主人,除此以外,他還是個詩人,有一本詩集在這裡寄賣,江尚軒收下了,然而沒有人知道他叫什麼,生活在何處。
這以後的每一天,江尚軒幾乎都在同樣的時間來到畫廊,期許再次相遇,直到他計劃離開的那一天,依舊落空。人生興許就是如此,人與人之間的相遇有時只能是一生一次。原本,江尚軒以為終究要帶著遺憾離開,然而當他錯過了去往市區的最後一班車以後,他出現了,開著一輛有些陳舊的吉普車,說可以載他去想去的地方。
於是江尚軒上了車,一路上車載CD機裡放著嘈雜的搖滾樂,剝奪了他們交談的機會,也許他說了,只是他聽不見。
最後,他順利地到達了火車站。他坐在車裡,瀟灑地向他揮手,如同每一個好心的陌生人。江尚軒終於用法語忍不住問了一句,你叫什麼名字。
他抬起頭,揚起的嘴角那樣似曾相識,用清晰的中文告訴他:“江寒。”
那一刻,江尚軒想到了命中註定。
他笑了,還沒來得及說再見,那個謎一般的男人就駕著車絕塵而去。
他就這麼看著他再一次從自己的生命中離開,也是最後一次。
當他身處幾千米高的機艙裡的時候,隨手翻開那本名為《霧靄》的詩集,映入眼簾的是那樣幾句話:
在秋天死去,冬季如約而至以後,
是我離開你的時候;
然而在這之前,
我的靈魂已歸於你。
江尚軒合起書,清冽地笑了。
五年以後的今天,他認識了肖亦,那個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