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茅坑。
男廁所裡的茅坑比較簡陋,並排列了一排,髒兮兮的,最東邊卻隔了三間小格子出來,還裝著木門,那是教師專用茅坑。
王軒和兩個小弟面面相覷,傳出咳嗽聲的教師專用茅坑裡又傳來打火機擦火的聲音,緊接著,一股白煙升騰,濃郁的香菸味兒從木頭門後冒出來。
三個混小子鼻子靈著呢,一聞就知道是好煙,絕不是他們這些窮學生抽得起的,鬧不好那個單間茅坑裡蹲的真是下班沒走的老師。
三人相互使了個眼色,王軒把書包砸到鄭辛身上,領著兩個混小子腳底抹油,轉身就跑。到底還是中學生,嘴上說不怕老師,如果真被老師抓到搶同學錢,多半是要挨處分的。
鄭辛一手抱著書包,另一手將褲子提好,也不走,就站在那裡安靜地看著教師專用茅坑的半截木頭門。
王軒他們沒看見,鄭辛可看得清楚呢,那半截木門下面露出兩雙白球鞋,其中那雙耐克鞋可不就舅舅從香港給表哥林朗帶回來的嗎。而另一雙鞋上印著英文字母adidas,鄭辛知道這雙鞋是屬於周銘迪的,周銘迪家裡有錢,特別喜歡穿阿迪達斯,他有十幾雙阿迪達斯的運動鞋,讓同學們羨慕死。
過了一會兒,木頭門裡傳來一陣咳嗽聲,周銘迪嬉笑著跑了出來。
“咳咳咳!死林朗,非在廁所裡抽菸,你想嗆死我啊!”
周銘迪捂著嘴輕咳,咳完了又笑了,咯咯咯的聲音聽起來很清脆。
他一轉身看見站在角落裡的鄭辛,微微一怔,接著便衝著茅坑那邊喊道:“林朗,你表弟還沒走呢,站這等你回家呢!”聲音輕飄飄的。
鄭辛的心跳瞬間加速,藉著廁所裡微弱的燈光,可以看到周銘迪白皙的臉龐上有兩道紅暈,特別好看。周銘迪跟他一樣穿著校服,但是因為周銘迪個子高,人又瘦,校服穿著合身又漂亮,不像自己,褲子總是太肥,袖子總是太長。
鄭辛垂著頭,偷偷看周銘迪,抿著唇沒有言語。
單間茅坑的木頭門再次被推開,林朗走了出來,手裡掐著半截菸頭,隨手扔在地上,又用鞋子踩了幾腳。
“沒勁!走了!”林朗沉著臉,把校服外罩甩在肩上,走到周銘迪的身邊。
周銘迪瞥鄭辛一眼,“不等你表弟了?”
“等他幹嘛?”林朗不耐煩地道,攬著周銘迪的肩膀往外走,經過鄭辛時,看都沒看鄭辛一眼。
鄭辛走出廁所時,看著林朗和周銘迪勾肩搭背地走向車棚,倆人的背影看上去很協調,都是高高瘦瘦的身材,挺拔得像兩棵小白楊。
鄭辛多麼希望搭在周銘迪肩頭的手臂是自己的,可惜,他個子沒有周銘迪高,就算搭上去也不協調,況且,周銘迪根本就不跟他講話。
周銘迪和林朗走到車棚,貓腰開車,一人騎了一輛山地車出來,林朗在車子上想用腳背去勾周銘迪的屁股,被周銘迪一腳給踢開了。
兩人的笑罵聲漸行漸遠,鄭辛嘲諷地笑了笑,林朗和周銘迪還真是鐵磁一樣的好朋友,放學不回家躲在同一個茅坑裡抽菸。
雖然都是同一個學校的學生,他與他們卻完全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鄭辛沒有腳踏車,上下學都靠兩條腿走路,從學校走到家四十五分鐘,今天又耽擱了這麼久,到家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說是家,其實是鄭辛的舅舅家,鄭辛從去年開始寄住在此,已經快一年了。
鄭辛本來也是家境不錯的,父母都是雙職工,但是從他有記憶以來,父母的感情就不好,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最兇的時候他爸爸動菜刀也是常事。
六歲那年,爸爸在外面包養情人的事兒鬧開了,一時間全縣都傳的沸沸揚揚,包情人沒什麼,但他爸爸的那個情人是個男人就很有話題性了。
鄭辛那時還小,一開始聽不懂大人們說的那些“同性戀”“倆男的搞破鞋”“玻璃”“兔子”都是什麼意思,慢慢地,罵的人多了,他恍惚也明白了,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就叫玻璃,做那種見不得人的事就叫搞破鞋。
九歲那年,父母離婚,爸爸跟李叔叔搬到一起住,媽媽獨自一人撫養鄭辛,然而不到半年,媽媽也要再婚,那個新家不歡迎鄭辛,鄭辛突然變成了累贅。
爸爸把鄭辛接到自己的家裡去住,爸爸、李叔叔和鄭辛“一家三口”住在一起。雖然鄭辛每次出門都有人指點著罵他,說他是兔子養的小兔子,但是鄭辛卻覺得,跟爸爸和李叔叔生活的那段日子,是他生命中最快樂、單純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