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抽出半個小時談心。相對於以往那個對兒子不聞不問的歐陽遠文,這算是盡了他所能來完成這份艱鉅而收效甚微的工作。
歐陽曉剛上車時還有些氣喘,原本蒼白的臉色微微泛紅。
為了緩和氣氛,歐陽遠文每天總會問:“今天一切還好吧。”
歐陽曉轉頭看向窗外一閃而過的梧桐,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和同學關係好點了嗎。”
歐陽曉不知怎麼忽然分了神,等歐陽遠文將問話再重複了一遍,他才手足無措地做出回應,但仍然只是發出了那個單調的音節。
歐陽遠文透過視後鏡看了他一眼,沒再追問下去。
回家後按照慣例匆忙洗漱完,歐陽曉挺直脊背坐在了床邊。也許是人在緊張時感官特別靈敏,他能分辨出門外那人從主人房走到衛生間,又從衛生間走回主人房的每個動靜,連最細微的呼吸聲都猶在耳邊,將他脆弱的耳膜擊打得嗡嗡作響。然而每當他以為歐陽遠文準備推門進來,腳步聲都會一次次地走遠,讓他在一驚一乍間耗光了全身力氣,簡直比世界上任何極刑都要折磨人。
等到掛鐘指向十點半,一向守時的歐陽遠文敲了兩下門,沒聽見回應便擅自開啟了房門。
像是即將被審判的罪人,歐陽曉手心冒汗地抓緊了睡褲。
歐陽遠文拉開書桌前的椅子坐下來,嘴角不太熟練地露出笑容:“今天學校有什麼好玩的事嗎。”
歐陽曉想了一會,然後搖了搖頭。
“數學老師給我打了電話,你連那麼簡單的數學題都不會做了嗎。”
歐陽曉垂下眼瞼:“忘了。”
“你最近確實容易分心,”歐陽遠文狐疑地看著他,“能不能告訴我原因。”
歐陽曉下意識抿緊了唇。
歐陽遠文隨即回覆了冷淡:“我不希望是因為陳霆。”
“不是。”對這個問題他總是回答太快,快得讓人一聽就知道不對勁。
“這段時間成績掉得這麼厲害,”歐陽遠文沒有特地拆穿他,“是老師不夠好嗎?”
“不是。”明明同樣的兩個字,效果卻顯得天差地別。
歐陽遠文不耐煩地靠上椅背:“我知道你還在怪爸爸自作主張,但你不該輕易拿自己前途開玩笑。”
“我沒有。”歐陽曉低聲回答,卻不知到底是沒有怪歐陽遠文,還是沒有拿自己前途開玩笑。
“保送考試只剩下一個月,以你現在的狀態,有幾成把握能透過?”
歐陽曉吞嚥了一下:“我盡力。”
“雖然不是最好的學校,至少可以讓你以後輕鬆些。”歐陽遠文停頓了幾秒,刻意讓問話不那麼強勢,“你和他還有聯絡嗎。”
歐陽曉總算有了點動容,手指發顫地抓緊了褲縫。
“沒有。”
“現在只能靠你自己自覺,你要是理清了頭緒,就知道應該跟他劃清關係。”
歐陽曉這次沒接話。
“你那個朋友薛瑤,”歐陽遠文話鋒一轉,“你們相處得還好吧。”
“……嗯。”
“對她有感覺嗎?”歐陽遠文注視著兒子眼睛問。
沉默了好一陣,歐陽曉才啞著聲答:“沒有。”
歐陽遠文明顯有些失望,但見兒子額上冒了一層虛汗,他選擇提前結束了這次交談。
聽到父親離開時的關門聲,歐陽曉手腳發軟地倒回床上,眼前一切頓時天旋地轉,令他生出了一股失力的眩暈感。
可是等他難受地閉上眼睛,耳邊又惱人地轟鳴起來,好像幾百只蜜蜂同時鑽進了他的腦袋,將裡面所有東西都當成花蜜吸走了。
偏偏帶不走那個影子……
他用手捂住眼睛。
那個每次做夢都在拼命靠近、卻永遠無法抵達的影子。
招考時間安排在四月初,這種考試對每個被推薦保送的學生來說都過分簡單,畢竟競賽成績佔了評定的大頭,幾乎不會有人由於招考成績太差被刷。
然而五月份成績單剛貼出來,歐陽曉就被班主任和數學老師輪番叫去了辦公室,因為他不僅考了個該校有史以來分數新低,而且被評卷老師評價為解題思路混亂,除非排除了故意為之,否則並不像能拿到省級競賽一等獎的學生,更不可能說服大學光憑一份證書錄取他。
歐陽曉早已不再是老師眼中的優等生,難得為他爭取一個保送資格竟毀在這裡,問責時自然沒有好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