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錦憶依舊立在原地,望著北邊發呆。若是樓照臨箭法準的話,他胸口受傷,再一個人強撐著走上兩個時辰,定可以於寂青苔相遇。
樓照臨停在小山包處,抽出剛才亭錦憶給的那一支羽箭搭在弓上,眉間汗水順著下頜滴落。
一箭之後,便可決定一個帝王的生死。
閉起一隻眼,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前面那人身上,樓照臨屏住呼吸,萬籟俱靜,耳邊的蟲鳥也似乎不再鳴叫。
放手。
箭,離弦而出。
☆、第八十七章
箭,離弦而出。
“唔——”
亭錦憶身子向後一晃,箭已經沒入胸口半指多深,劇痛蔓延至全身各處。
亭錦憶臉色瞬間慘白,連忙鎮定住心神,心中卻是高興的。
樓照臨這一箭如預期中射*進身體,避開重要臟器,但傷口極深,箭上又有倒鉤,取出更是不易。這樣,依他的體質,起碼要兩個月才能恢復過來。
樓照臨自放箭之後便快馬奔了過來。看見亭錦憶沒有立刻斷氣已是放下了大半的心。再看中箭的部位,短時間應該沒有性命之虞。
“朕沒事。”亭錦憶在他關切的眼神中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無恙。接下來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刀利落削掉箭桿,再劃破皮肉,咬著牙小心翼翼從胸口取出箭頭。
做完這一切,已是滿手血汙,汗如雨下。
箭頭上尚帶有皮肉,傷口還不斷汩汩往外冒血,扎的樓照臨眼睛疼,竟不顧君臣之禮破口大罵道:“你瘋了!”
為了見一個人做到這種地步,無異於自殘。真是不瘋魔不成活。
亭錦憶淡淡道:“帶著箭走路太辛苦,況且他不懂取箭,到時候必定會手忙腳亂。”
樓照臨無奈扶額,覺得自己跟了這麼個主兒真是前途一片黯淡。
更麻煩的是這殘局將要如何收場。
大乾皇帝在射獵途中不幸中箭走丟,他這個隨身護衛卻安然返回,這件事怎麼想都不對勁。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他官職不低,身上還有一道亭錦憶留給的護身符,可暫保不死。
現在重要的,就是要想想怎麼樣才能把這個謊編的圓滿一些,最好能成功忽悠了大乾全體文武大臣。
亭錦憶知道他這次幫自己冒著極大風險,心中感動之餘還有歉意。勉強抱拳道,“照臨,多謝。”
樓照臨嘆氣搖頭,拿他沒轍,冒著性命危險,丟下偌大的國家和懷有身孕的皇后,為了一個可能做到這種地步,真是又痴又傻。
五年時光,說到底什麼也不曾改變。五年前為奪皇位亭錦憶可以兵變弒兄,在史書上留下一抹汙點,五年後的今天也能為了一個人拋卻家國,甘心受一箭之苦。
他是那種學不會放棄的人,只要還有一丁點的可能,就會牢牢抓住不放。
***********************************************
亭錦憶不記得走了多長時間,豔陽高照,傷口流血不止,他用袖子上撕下的布條勒緊傷口,可神識漸漸渙散。記憶裡這樣帶傷走路只有在帶兵打仗的時候,那時候他是全軍的脊柱,他一倒,就全軍都倒了,為了家國,他咬牙支撐。但現在,只是為了一個人。
荒草荊棘劃破衣襬,這山林之中無路可走,只能依靠感知和太陽方位辨清方向,真不知那人在這樣的荒山野嶺中如何獨自生活五年,夜半時分,聽到風穿樹林雨打竹葉之聲,心中泛起的傷懷又如何宣洩。
血順著嘴角流下,亭錦憶扶住一棵小樹,面色蒼白如紙。而不遠處已經可以隱隱約約看見一塘水,四周樹木碧綠參差,皆倒映水中。
心中湧上一股暖意,終於是……到了。
亭錦憶會心一笑,精神放鬆,這才腳下一軟,栽倒在樹下。而神識殘留之際,見一人傾身看他,模模糊糊看見的面容不是自己所認識的,但那雙眼睛裡的神采,他已尋覓多時。
亭錦憶胸口上全是血,心中暗笑,他賭的,便是他不會見死不救。
天色未明,屋子裡瀰漫著濃濃的草藥味,時不時響起兩聲咳嗽聲也是悶悶的憋著,生怕吵醒的裡面躺著的人。
寂青苔紮起衣角蹲在屋外,偏頭熬一鍋藥。亭錦憶勉強睜開眼,茅草屋大門開著,昏昏暗暗的光線看不清什麼,況且胸口上的傷痛極,連動都不能動,吸了口氣又閉眼裝死。
瓊樓宮殿,此刻也比不上這間茅草屋讓人睡著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