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心煩惱,偏偏林悠然又纏上來,不停勸他。
話無非還是那麼幾句,內容也無甚變化,君笑最後忍不住冷笑一聲:「原諒他?林悠然,你試試手筋腳筋被挑,然後把你囚禁在一間斗室日日……侵犯你,最後在你身上烙痕……然後你再說原諒?」
「可主子他……」
悠然欲要分辯,君笑瞄他:「你要是能說原諒,那隻能證明林悠然您大人大量有菩薩心腸,而我只是普通人。」
「我要是遇到那樣的事,可能早挺不過去了……」悠然低聲道,「只是楚公子你不瞭解主子,他自從生下來諸事順遂,從來沒有人能逆了他的意。他能為你做到這般,已是極難得。況且這江南局勢,也容不得主子總是臥病……」
「他臥病與否,與我何干?」君笑奇問,「我又不打算登門挑戰,他把病養好不就結了?」
「我傳回訊息,說你還記恨他,主子聽了之後便無心養病,整天折騰著要出來看你。」悠然嘆道,「主子現在就在烏浦江南岸,你去看看他,保證他就不鬧了。」
「你好歹也是靈山弟子,卻對這麼一個人主子、主子地叫著,莫非沈步吟是朝中人?」君笑問道,「這次影門叛亂,朝廷竟然只派一名將軍下來,難道……」
莫非這樣的戰況膠著,是因為自己當時憤怒之下的一掌?
並不後悔打了他,甚至恨不得殺了他,可他若真是朝中將領,莫不成這生靈塗炭,卻是因為自己?
身為捕快,君笑此刻關心的,顯然已經不是自己得失。而且他知道悠然所說不假,沈步吟和朝廷之間的關係自己也有察覺,只是……
他嘆了口氣:「林悠然,你以為我去看他,能說什麼好話嗎?」
「楚公子,主子對您的感情真的很深,為了你,他帶著齊四來到這些烏合之眾的地方,差點耽誤了正事……」悠然道,「現在皇上重病,您可知主子的舉動幾乎能決定奉天朝的興亡啊!」
君笑不語,半晌後道:「你告訴他養好身體來找我,我……有事與他相商。」
青年的血沿著白皙肌膚滑下,他靜靜看著,有心疼,然而更多的冷意和恨意。
早該發現的,為什麼沒能更早發現呢?
明明這身體已經認出他,叫囂著趕走他,自己為什麼還要留他在身邊?難道真的是那一點點的溫情,讓自己貪戀至深嗎?
身體的感覺、青年奇異的表現和「一見鍾情」,有時的衝口而出和掩飾,以及那似乎跟沈步吟天差地遠,仔細想來卻是極為相像的性情……自己為何沒發現?是真的沒發現,還是卑賤得只要別人對自己好,就不追究太多?
然而再也沒辦法騙自己,戰慄的身體先發現對方是誰,睜開眼看到他胸口,是一個君字,那字型,那烙印的痕跡,極為熟悉。那人在流夙軒懸掛著的字,每一個君字,都是這般。
那刻明白青年是真的愛自己的,那刻也明白,青年便是記憶中那惡魔,於是一掌揮出,毫不留情。
待到那人絕望地看著自己時,才發覺心在痛,然而,又很痛快。
「笑……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青年吐著血,然而俊朗的臉上偽裝得完美,咬住牙,便是死也不能承認。
「你不知道?」君笑冷冷地笑,「那麼我知道,沈步吟,你是用什麼易容術的?當真高明,連我的眼都能瞞過。你的聲音是吃藥的緣故?改變得倒也自然。」
青年抓著椅背,一點點站直身子,胸前被打的一掌雖痛,卻還比不過心頭恐懼:「我、我真的不是──」
君笑上前,伸出手探向他臉側,手下用力。青年臉上竟當真被他揭下皮來,然而易容得久了,哪裡是那麼好揭的,臉側流下血來。
君笑倒也不再揭,只是冷冷道:「沈步吟,你還要說什麼?」
青年咬住唇低下頭去,待到再抬頭開口,聲音卻已變了:「劉三擅長易容術,我會學人聲音。我……我是沈……步吟……」
後背靠在牆上,身體抽去了力氣,步吟怔怔看著眼前男子,這樣冷漠的表情,終究是又看到了。
他低低求著:「笑,你……可不可以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現?」
君笑看著他,忽地哈哈大笑:「沈步吟,你可以成為林悠然嗎?」
「我……我可以!我可以一直作為林悠然在你身邊,我能──」
「可惜你不是。」君笑打斷他快速言語,輕聲道,「林悠然就是沈步吟,所以,沒有林悠然了。我認識的林悠然,已經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