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戰,影軍剩下的人本就寥寥,其中大多還受了傷,適才步吟又毒倒一批,能行動的人不多,此刻便都下山去了。
片刻之後,一棵槐樹後站出一人,緩緩走到崖邊,半個身子都探出斷崖,看著下方。綠樹白霧,哪裡還有人影?
那人呆呆立著,像是化作石像一般動也不動,有什麼晶瑩的液體從他臉上滑落,一直跌到山崖下,透明的水滴在光線下發出七彩的光芒。
「如果早知道我死了就可以換你淚水的話,我一定一早就跳崖。」聲音帶著笑意地傳上來。
君笑一愣之下,心底生出一陣狂喜,只見崖壁草藤之中探出一個頭來,不是步吟又是哪個?
步吟倒吊在崖壁邊上,頭向下晃來晃去,君笑連忙抓著蔓藤沿山壁下去,到了步吟身邊,見他左手拉著蔓藤,右手軟軟垂下,整個身子的重量,竟是靠著雙腳固定在山壁上。
君笑心中大奇,定眼看去,只見步吟靴底前端各一把短刃,刃上寒光,鋒利無比。他這才明白以步吟的武功,是如何在他斷了一隻手的情況下藏起不被發現的。
君笑雖然也只有一隻手能用,但他武功比起步吟高出甚多,單手抱著他縱上了山崖。落到實地,君笑終於鬆了口氣,檢視步吟傷勢。
步吟這一次可算是遍體鱗傷,右臂骨頭被曲寧遠內力震得寸斷,一動便是椎心刺骨。
君笑連忙拿出佩劍,打量周圍樹木,選定一處枝椏削下來,幾劍將其削成板狀。步吟的衣衫已是破爛不堪,君笑撕下自己衣衫下襬,將木板固定在步吟手臂處。幸好曲寧遠下手雖重,卻只是捏碎骨頭而未傷筋絡,只要靜臥,定能恢復。
「笑,你不要管我了,自己快跑。」步吟笑著對君笑道,手撫上他臉龐,眼下是錯不了的柔情,「有了這滴淚,就算現下死了我也甘心。」
君笑臉色一變:「你胡說些什麼!乖乖抓住我,我負你下去。」說著左手使力,將步吟背在背上,兩人都是左手能動,當即緊緊握住手,掌心相對著,傳來熾熱的溫度。
步吟心中暖暖的,想果然對君笑還是苦肉計最好用,怎麼曲寧遠當時沒再下點死手。他垂下頭,唇在君笑頸後輕輕摩挲著,君笑後頸肌膚柔軟,有些極細的絨毛,讓步吟心癢癢的,舌尖探出,偷偷舐著。
「別鬧!」君笑斥了一句,語調極平,聽不出情緒來。
步吟馬上感覺他有些不快,連忙問道:「笑,你不高興?」
「其實我和聶大哥是朋友。」君笑淡淡說道,「聶大哥雖然為人魯莽了些,但直率坦誠,也沒什麼不好……」
「笑……我不是故意的……」步吟心一縮,知道君笑這是來算總帳的,忙放下身段竭力討好,「我本以為你和他是敵人,那個右軍都是他的人,當初都是和曲寧遠比較近的……」
「……」
君笑靜默片刻,步吟有些慌了,連聲道知錯了原諒我吧下次不敢了,君笑嘆息一聲,幽幽道,「我的武功其實在武林之中也能排上前列,做捕快做了許多年,自以為人也算機警。」
「呃?」步吟不明白他怎麼忽然這樣說,歪了頭疑惑地看著他。
君笑臉色淡然,看著前路,道:「然而我再努力再出色,其實也只是一個人而已。我所做的事情,也只是一個人能夠做到的所有。而你,不同。」他勾起唇角,「居於下位者一生所能做的,可能還不及上位者的一句話。王爺,草民希望您做什麼事的時候,能夠多想想其中涉及到的人……那些,都是生命啊!」
「笑,叫我步吟。」步吟貼著他耳根,輕聲道,「那麼,你陪在我身邊好不好?由你來看著我,告訴我什麼地方做得不好,提醒我仁慈……笑,若你在我身邊,我可以成為最寬宏的王爺,哪怕你讓我去做皇帝,然後減糧減稅減役,也都沒有問題……」
所謂周幽烽火戲諸侯,求的也不過褒姒一笑。
君笑聽出他語中懇求,一時心亂如麻。
7
二人回到營中,官軍正因為找不到步吟而亂成一團,畢竟弄丟堂堂靖王爺,可不是一個死罪可以了事的。見兩人歸來,眾人皆是大喜,連忙扶著人進了營帳,叫來劉希墨為他二人治療。
這一次步吟受傷不輕,縱是劉希墨診過無數重症,此刻也有些緊張,幸好君笑為步吟斷臂固定得好,雖然靜臥是免不了的,卻不會留下後遺症。
君笑鬆口氣,步吟也不管許多,讓劉希墨動作快些,君笑還有傷呢。劉希墨瞥向君笑,暗暗嘆了口氣。
下令讓官軍去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