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溼的頭髮,溫柔撫摸著蘇夜的烏髮。
“想不到你還會這手。”蘇夜吃了半個紅薯緩過些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這紅薯的味道倒是他這麼多年來吃的最香的。
“江湖中人,遇到的危難不止於此,總不能讓自己餓死。”嚴洛光著上身坐在篝火旁烤著衣服,火光映著嚴洛滿是傷疤的身體,配著嚴洛的這句話,倒還覺出一番蒼涼。
江湖中人,哪個不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過日子,今兒個你殺我明兒我找你報仇,冤冤相報,無止無休。
嚴洛胸口的位置有一塊傷疤尤其明顯,蘇夜清楚的記得那夜他處心積慮的想殺掉嚴洛,卻在最後關頭匕首偏了一寸。
難道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們就已經步入了這個僵局麼,不能再退一步,亦不能再進一步。
若是他和嚴洛有一個夠狠心,也不至於出現今日之局面。若是他能狠心殺掉嚴洛,或是嚴洛能狠心折磨他到死,並不施捨那一星半點的溫柔,或許這段恩怨早就了了。偏偏兩個人都做不到,一段江湖恩怨,就愣是拖成了兒女情長。千絲萬縷的情思,斬不盡割不斷,恨不能徹底,愛亦不能徹底。
將就著吃了晚飯,嚴洛擠上了蘇夜躺的木板床。幾件烤乾了的外套蓋在身上,兩個正值壯年的男子抱在一起,也不至於凍死。
蘇夜早已習慣被嚴洛抱著,這幾個月來的每個夜晚,都是在嚴洛的懷裡睡去,這已經成了一個習慣。是嚴洛強加給他的習慣,但是既然習慣了,一旦失去就會有些懷念。在客棧那幾日,蘇夜就會覺得被窩格外的涼。
篝火火光迷離,嚴洛將額頭貼著蘇夜額頭,兩人都將眠未眠,朦朧中只聽嚴洛開口道,“還生氣麼?”
“為何生氣?”蘇夜雖閉著眼也沒睡,語氣倒是冷冷淡淡。
“為你的師妹。”
“人都走了,不提也罷。”不管他與小師妹是不是從前那樣要好,他都希望小師妹能過上平安的日子,不再被攪到江湖是非中來。
“罷了,睡吧。”嚴洛也沒再逼問,他知道蘇夜的性子,一向吃軟不吃硬,若是逼急了他不知要鬧出什麼亂子。上次那咬舌自盡的模樣嚴洛還記憶猶新,蘇夜性子太烈,如一匹草原上的野馬,用馬鞭是馴服不了的,還要適時喂塊蔗糖。
木板床雖然睡起來極其不舒服,但有蘇夜在懷嚴洛也睡的樂呵。清晨時分,蘇夜還未醒嚴洛就已經醒來,輕手輕腳從床上起來,披了衣服走到門外,與一人小聲交談了片刻方才回屋。
“是誰?有何事?”蘇夜卻也醒了,見到嚴洛回來,出聲相問。
“屬下而已。”嚴洛幾步走到床邊坐下,伸手將蘇夜攬到懷裡,輕輕吻咬著耳垂,“送你件東西,你要不要?”
“送我東西?”蘇夜鼻間哼了一聲,將袖子擼起露出腕上手鐲。“莫不是又是那種折磨人的玩意兒?”
“這次不是。”嚴洛拿起蘇夜手掌,將一枚銀色蝴蝶釵放入蘇夜掌心。“是這個,你要還是不要?”
“你把它找回來了?”蘇夜見著這個熟悉的蝴蝶釵,心內有一絲顫抖,緊緊將釵子攥在手裡。
“嗯,找回來了,這等小事交給下人做就好,你又何必親力親為,若是凍壞了身子,又要讓我心疼。”嚴洛都是說的雲淡風輕,門外的暗衛長嘆一聲,他為了教主一個命令跑了幾百裡從城裡定製了這個釵子回來,在他嘴裡卻是小事一樁,唉,做屬下難喲。
“無論如何,還是要謝謝你。”蘇夜說著將釵子收入袖中,像是了了一件心事般,神色釋然。
“天已經亮了,我的屬下也已經找來了,我們收拾收拾便離開這裡,荒天野地的,不是長留之處。”嚴洛見到蘇夜的笑容,覺得自己所做的沒有白費,心中皆是慰藉。
一片雪白,兩匹健馬,數行腳印……
蘇夜沒有回頭,他的自由又將離他遠去。
那個金色的囚籠,絕不能就這麼囚禁他一輩子。他一定可以逃離那裡,大不了就拼個魚死網破。
還是那個月華宮,仍舊是繁華笙簫,揮金如土的地方,雕樑畫棟,即使起了火,還是修復的和以前一模一樣。但是這繁華中,似有一絲抹不去的頹敗氣息,修補的再完美終究只是修補,傷了的元氣並不是一天兩天可以補的回來。巧手的工匠可以修補這牆這畫,卻修補不了變了的人心。
蘇夜初來時,這裡還是盛夏,再歸已是白雪皚皚。這裡的每一日都那樣難熬,這幾個月過的像幾年那樣漫長,然而僅僅這幾個月,已經物是人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