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嫌避嫌,越避越嫌。天雅實在不曉得該對元夢華說什麼好了,大大嘆了口氣,認命並且甘之如飴地朝陷阱裡跳。
誰讓他著實捨不得轉身離開呢?
“長涼殿”裡寂靜了彷彿一輩子那麼久,香爐中的幾柱清香菸霧嫋嫋,窗外樹靜風止,天地間的萬物都像沒了聲息,隨著這兩人一鬼同伴著時光逝去。
先開了話腔的竟是滿身森然肅殺之氣的“血姬”。
“我殺了你父皇,逼死你母后,你不恨我麼?”
皇甫燁眼中閃過痛苦之色,隨即俊顏又被憂傷所籠罩。在旁聆聽的天雅徹底僵化,誰能想到短短數日內帝后相繼亡故的真相竟是……母親的傑作。
母親殺了皇帝逼死了皇后,身為新帝的燁卻不恨母親?這些事過於離奇,砸得他昏昏不知所以然,理智上接受了事實,情感上卻無法相信。
“恨?夫人你與我還有恨的權利嗎?唯一有資格恨的人已經長眠於九泉之下,父皇母后,包括你我都欠他甚多,與其恨你,想殺了你,倒不如先殺了我自己。”
比起其他人,自己不也是傷害了天雅的人並且是傷害得最深的那一個?雲嘉儀固然可惡,鐵石心腸的她從一開始就沒給過天雅希望,她永遠以殘忍的手段殘害著已經對此麻木的兒子;他則不同,以愛的名義,以情的藉口,無形中逼迫著雅為他犧牲。最終他明白錯在哪兒,再想伸出手的時候伊人已逝。
後悔……莫及。
同樣沾滿了愛人血淚的他還有責怪雲嘉儀的立場嗎,他恨不得以自己的命換回天雅的一息尚存。到死都沒能見到他最後一面的絕麗少年只哭著乞求能得次相見的機會,儘管直到嚥氣時都未能如願,他依然不曾吐露一字半句的恨意。
一個不折不扣的傻瓜呵,父皇、母后、樺,所有認得雅的人都毫不懷疑,因為無悔才稱得上痴傻,因為痴傻才令人動容,等想到了要珍惜,要補償,斯人早轉身而去不復蹤影。
說不怨恨是假的,畢竟情人、父母相繼去世,還沒等他發現一絲一毫的徵兆生命中最親近的人便煙消雲散了。可恥的是他只怨母后逼死了天雅,只恨父皇也是天雅的父皇卻半點憐惜都不肯給予。
傳揚出去定要被百姓罵成喪盡天良的不孝之子吧?
呵呵……不怕呵,要是能就此放下一切去地下相會情人,被萬世唾罵又何妨。
“說的也是,欠了他的是我們,只有他恨我們,輪不到我們說這個字。皇甫燁,你與你父親不同,你比他要好得多,他也只能當個皇帝,連做人的本性都失去了。”
再度提及負心人時胸中已無了往昔的痛。最艱難的事都已經做了,接下來還有什麼可介懷的。唯有對天雅,說不清是愛是恨,總放不下他的身影。她的身邊找不到他存在過的痕跡,來到皇宮祭拜他,也僅能遙對一塊木牌出神。事到如今,果然說什麼都遲了。
“夫人,父皇總有千般不是也是過去的事了,您又何必耿耿於懷。”
“天雅縱有千般好處不一樣化成了灰。你又為何念念不忘?”
皇甫燁啞口無言,縱有七竅玲瓏心也鬥不過雲嘉儀九曲迴腸的心思。難怪母后不情願地承認假如當日母儀天下的是雲嘉儀,今日絕無可能出現外戚奪權的局面。她有雷霆手段、諸多心計,加上傾國之貌、絕世武功,誰可與之匹敵。她一句話堵住了皇帝的嘴,讓後面的長篇大論沒一個字說得出口。她一把劍橫在一個人的脖子上,卻殺死了兩個人。她唯一沒料到的是她僅有的不被承認的孩子,她恨了十八年的男人的兒子在死後竟能牽動她的心絮。
來,求心安,卻越發覺得悲愴。她不該來的。
“罷了,是是非非都已隨他們遠走,今後我不會再來,你好自為之吧。”
她驕傲地向帝王宣告了事端的平息,既然付出了生命作為代價,過分地追究便是辜負了逝者的本意。不論她甘不甘心,事情都將到此為止。
“等一下!”
年輕的帝王突然間想起什麼,攔下正欲離去的高傲女子,猶豫半晌,深籲口氣,指著靈堂上的牌位正色道:“雲夫人,‘血姬’,今日當著天雅的面,我代他問句話,請你憑心而答,莫再欺騙亡者。”
“好,你問。”
“……天雅到死都仍視你為母為你著想,可算是仁至義盡。若早知天雅會如此以誠摯待你,你可會後悔當年所為,可會拋卻仇恨多予他幾分疼愛教養呵護他長大?”
第 五 章
第五章
皇甫燁一句話不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