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後內心實為愧慚,故將此人孤兒抱回撫養,收為弟子,乃吾門下弟子第一人。書至此處,想汝已知此弟子孰為。重宵十歲生辰,吾不忍再誆瞞於他,遂將舊事和盤托出,然是時重宵貌似釋懷,其異動在背,吾雖有所察,亦因愧唸作祟,未有所為。
豎子重宵,豺狼之心,若留其於莊中,必構患無窮。吾知重宵異心,若吾死因不明,亦疑重宵所為。汝畢此書,必行汝莊主之力,除重宵,扶山莊。
景徹吾兒,汝已成人,吾心甚慰,江湖險惡,人心重重,汝心思純良,一切,萬望小心,吾若有靈,必蔭於汝。
看完景延的留書,景徹的心裡像是被人一錘擊中,疼痛異常。
陽光依舊明媚,景徹卻一絲暖意也感覺不到,他愣愣地坐在原地,他此時方才知道,自己背離了父親“除重宵,扶山莊”的囑託有多遠,他甚至將山莊交給了這個可能是自己殺父仇人的人,這一切,都太過諷刺了。
而現在自己,究竟應該怎麼辦?
奪回山莊,還是什麼都不管,就這樣任重宵實現他的野心?
景徹將臉埋在手掌中間,沉悶地呼吸,這個時候,他無法抑制地思念百里蕪弦,他想,如果百里蕪弦在的話,一定知道該怎麼做,而不會像他這樣手足無措。
對,他要回去找他,只有百里蕪弦,才能幫到自己。
第三十六章
回到了藏著那兩名弟子的地方,發現他們都還在,而且都沒有醒來。景徹分別拍拍他們的臉把他們叫醒,然後看著他們一臉驚恐地站起來,這才拍了拍袖子也站了起來,往山莊的方向走去,邊走邊淡淡說道:“給我備馬。”
恍惚了好一會兒,其中一人才問道:“少主是要出去麼?”
景徹眸子的顏色清清冷冷,道:“不關你事。”
那弟子道:“且等我們通報莊主,才能為少主備馬。”
“沒必要。”
“這……”那人不敢答應,只道,“莊主吩咐的……”
景徹聽得不耐煩,猛然回身扼住說話這人的脖子,將他的話截在了喉嚨口,然後對嚇呆了的另一人沉聲道:“聽到沒有,給我備馬,敢告訴重宵,你們一個也別想活。”
那人嚇得腿一軟,抬腳想跑卻跌了一個趔趄,他不敢看景徹的眼神,只是連忙應道:“是,是,這就去。”
等了片刻,那人很快便牽著景徹來時騎的馬回來了,景徹一摸身上,大約還有一些銀兩,應該是夠了,便什麼東西也不帶,立即翻身上馬,一記狠鞭拍下,馬兒前蹄高高揚起,嘶鳴一聲,向莊外衝了出去。
重宵站在推開窗子,看著景徹離去,目光和漸漸暗沉下去的日光一樣,深不見底,他對身側人低聲道:“跟上去。”
那人屈膝一跪,應道:“是。”
或許是因為看見了父親的留書,心中煩躁異常,景徹驅馬的速度一刻都沒有減慢下來過,他只盼越快看見百里蕪弦越好。有時候他想,自己這樣奔走於兩地,竟是從未安定下來過,無法料及的事情一波接一波,倒還不如矇在鼓裡,什麼都不知道的好。
一路奔波,心無旁騖,可是夜裡卻總也睡不好,有時他會茫然地盯著天花板,父親的話反覆出現在腦海裡。
父親的確是突然暴斃,那天白天的時候還好好的,第二天早晨卻坐著身亡了,仵作說了,是練功不當,誤入歧途,血脈逆行導致的。不過,景徹卻有一處疑慮,他從來不曾聽他人說過重宵的這段身世,但按留書上所說,重宵十歲那年便已經知道了,一個正常人聽到自己的身世,況且還是從自己的殺父仇人的口中得知,不可能無一點驚訝,也不可能那麼快釋懷,除非,這人城府極深,能夠很好地隱藏自己的情緒變化。如此說來,重宵是有嫌疑。
然而,景徹不希望是他。
師兄弟的情誼已斷,他不想再和重宵成為仇人。
行路一個月,錢財也花的差不多了,才終於又回到了揚州。進了城門,看見了瘦西湖,和湖畔的枯枝垂柳,雖是冬日,安逸的景色也讓景徹心中安定下來許多。
牽著馬尋到客棧,景徹解開錢袋,將最後的一些銀兩倒在手心,數了一下,僅僅只夠住一夜的,好在第二日便能趕回十里齋了,但願明日路上別再出什麼叉子。這個時候小二將抹布往肩上一抖落,迎了上來,笑臉迎客:“敢問這位公子,可是姓景?”
景徹一愣,還以為又遇到了羅衣假扮的小二了,側過頭一看,才知道不是,便猶豫著點了點頭:“我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