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人破雲京城,並非沒有可能,但是隻要景帝還在位一天,他們就深信這位登基以來運籌帷幄獨制宇內的帝王,絕不會讓雲京陷入險境。青黨歷來是牆頭草,遊走於諸多勢力之間,尋求平衡,縫中獲利,此時雲京被困,最大功勞自然是帶兵反擊,擊退北莽大軍,但是這也是當前最危險任務,若是失敗,就是千古罵名。章鳴鏑這個老狐狸,最擅長就是窩裡鬥,先提出內賊之說,剷除內賊,無疑最為安全,又功勞不小,而且這內賊到底幾個是真幾個是假,可就不一定。
“腐儒誤國。”個子矮小的兵部尚書胡浚呸地怒斥,“北莽大軍皆騎冰原馬,必是常年練兵極北之地的北極熊一族,與西鳳那些不堪入目的劣等軍奴不可同日而語,以北莽如今陣勢,若是因為軍糧短缺,狗急跳牆,突入京師,定然勢如破竹。如今雲京兵力,只能保皇族平安離京,雲京兩百年基業,盡落敵手,必將毀於一旦!”
提督九門皇城衛統領魯圓琳卻怒聲喝道:“胡大人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九門守城將士加上紫禁城中金吾衛,鳳翎衛,羽林衛,效死志氣,安懼北方熊狼?”
胡浚為蜀州人士,性子極烈,當時就怒目須張反駁道:“魯統領既有如此信心,不如就親自去會會那北莽刀聖,鐵馬河靈感大王!”
若依胡浚所言,皇族逃出京城,那麼必然遁入圍繞京城的河朔六州,那時河朔六州有勤王之功,功勞不小,魯圓琳出自河朔六州,本該鼎力贊成。但是能代表地方勢力,進入京城,站在帝王面前,又有哪個不是人精?真把雲京拱手送入北莽之手,到時候被劫掠一空的京城,誰來重建。若是北莽蠻子把雲京付之一炬,誰來重興大隆帝都的威儀,若說財力以舉國來賠付,那麼人力就必然出自河朔六州。
更何況景帝如果真的逃出京城,誰能保證北莽真的會劫掠一筆就會離開。以北莽直接圍困雲京這等駭人佈局,所圖必然不是一時財物那麼簡單,若是乘機殺入河朔六州,以這三萬人之大軍,也足以讓六州子民血流漂櫓。
如今能站在飛霜殿內的,可以說是大隆朝內最具有權力的人,他們之間的利益關係盤根交錯,根深蒂固,看上去為景帝,為雲京,為大隆考慮,實際上卻都有著自己的如意算盤,相互暗害。此時景帝依然手支著腮,靜靜聽著他們爭吵。
各大派系紛紛登場,爭吵聲在達到一個極點之後,突然默契的停了下來,所有人默默的站到了自己該站的位置。
士子第一集團,江南道九州,都把眼睛看向了始終抱著雙臂閉目聆聽的楚淳岡。而因為最近偶感風寒被景帝特別賜坐的西南四州魁首竹碧如,雙手捧著薑湯,輕輕啜吸。青黨第一老輩,三朝老臣章鳴鏑依然被兩個宮人架起,坐在椅子上,臉上猶有淚痕。而四大文臣勢力之中,本來穩居第三的河朔六州,因為趙家老族長趙博古在三天前驟然離世,此時落在最後,剛才為河朔六州開言的魯圓琳,終究是資格太低,不足以為河朔六州代言。而在趙博古死後異軍突起的趙家次子,風采翩翩的探花郎趙研池像是看到眾多位高權重的老臣爭吵受到了驚嚇般,縮在一個角落,本來他被景帝破格召入飛霜殿時對他抱有期許或諸多戒備的人,此時也知道他只值得一個白眼。
“怎麼不接著吵了?”景帝半睜著眼,還有些倦怠的模樣,“一場好吵,可有什麼結果?”
所有朝臣默契的跪下,站著的人寥寥無幾。
“工部特秘機械師,已從地道離開雲京,前往界碑關通知訊息。”楚淳岡彎腰低聲,“一日內界碑關就可收到訊息,前來馳援京師。”
“老臣不才,不能為陛下效力。”竹碧如咳嗽著,此時陷入病中的他也露出幾分疲態,“老臣薩爾竹團團忝為體仁閣大將軍,國難當頭,何惜自身,已經緊急前往綠鋒右營,若是僥天之倖能夠衝破北莽攔截,半日內就能調派綠鋒右營前來雲京。”
“國難當頭,何惜自身。”趙研池向前一步,“臣家中老父新喪,亦不敢因小家失大家,謹遵陛下旨意,只放了三日軍糧,穩定北莽賊寇情緒。臣家小業輕,但亦知家國天下,社稷為重,但有所需,萬死不辭。”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景帝慢慢起身,雙手背在身後,踱步走出了飛霜殿。
“恭送陛下。”大熱夏日,飛霜殿內,所有人心頭,都真如冬日飛霜,冷了一片。
景帝一路繞過重重宮闕,來到坤寧宮門,帝鳳爭執,已成不言之秘,唐修意如今獨居坤寧宮,深居簡出。本來蠢蠢欲動的後宮君子們,在雲京被圍這個驚人訊息面前,全都偃旗息鼓。直到此時,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