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慎大駭:“師父!你別亂來!”常言道:“欺山莫欺水。”那魚塘面積不小,依著凌絕心現下這模樣,只怕沒找到辛如鐵就先把自己淹死了。呂慎拔足急追,“師父”喚得一聲高過一聲,凌絕心卻是充耳不聞,眼見就快跑到塘邊。
呂慎急中生智,大聲道:“辛莊主,你居然在這裡!”
身形猛然一滯,凌絕心慢慢地回過頭來。趁著他這一緩,呂慎趕到他身後,手掌高舉落下,掌沿切在他後頸。呂慎深通人體關竅,這記掌刀用勁巧妙,凌絕心眼前一黑,便軟軟地跌在他懷裡。
呂慎把凌絕負在背上,道:“趙姑娘,我師父情緒激動,實不宜在此地多留。我先送他回去,再和別人來找。今日之事,實在是太勞煩趙姑娘姐妹了,我代師父謝過二位。”
趙晴川忙道:“公子太過客氣,晴川並沒有幫上什麼忙。公子先送尊師回去吧,說不定辛公子早已經回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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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慎把尚在昏迷的凌絕心放入車廂安置好,自己卻捧著裝了藥的食盒下了車。那車伕奇道:“呂大夫,你去哪裡?”
呂慎道:“我再在附近找找。你先送我師父回去,把這事跟陸先生和賀蘭先生說一聲吧。”
那車伕應了,揚鞭催馬而去。呂慎站在原地,看著那馬車縮小成一個黑點,才回過身子行入田間,方向竟是趙晴川的小屋。
再次敲門,夕兒的口氣有點衝:“誰啊?”
呂慎道:“姑娘,我找辛莊主。”
夕兒似乎有點惱火:“公子你不是都已經細細地瞧過這屋子了!怎麼還會來我們這兒找辛公子?”
呂慎並不辯駁,只道:“姑娘,我的手上有辛莊主的藥。”
裡面忽然沒有了聲音。呂慎也不出言催促,靜靜地在門前候著。半晌,門猛地開啟了,夕兒瞪著呂慎的眼紅紅的,話裡盡是不甘:“你怎麼知道他在這裡?”
呂慎道:“若你後來沒見過他,我和師父來到的時候,你應該對你姐姐說:‘辛公子來了’,而不是說‘辛大公子來了’。”
一字之差,反映的正是人心的微妙之處。凌辛二人原本同來同去,如果後來辛如鐵沒再來過,那麼在她們心中,凌絕心再次到訪時就應該是和辛如鐵一起來的。而以趙晴川對辛如鐵的傾慕,夕兒怎麼會不在第一時間就告訴她是她的心上人來了?這個小小的破綻,凌絕心當時一片混亂,自然是完全不會注意到。而趙晴川的演技明顯要比夕兒精湛得多,無論是開門時那似乎要找尋辛如鐵的目光,還是後來那副失望的表情,都成功地騙過了凌絕心。而呂慎因為確實沒在屋中見到辛如鐵,以為他來過趙晴川處,卻又離開了,這才又在外面找了這半天。但既然別處都沒有他的蹤影,那就只能說明辛如鐵是在這裡——若非關心則亂,凌絕心豈會相信辛如鐵會失足掉進了那魚塘?呂慎當然也不會相信。
聽到這個回答,夕兒不禁黯然。自家姑娘用盡心機,甚至放棄了這個難得的和辛如鐵相守的機會,陪他們在外頭耽擱了老半天,只盼能教他們相信辛如鐵不在屋裡,沒想到竟因自己的一時大意露了餡。想到凌絕心,又是忿然,朝呂慎狠狠地瞪了一眼。
恰好呂慎在這時想起她在魚塘邊故意說的那句話,被她這麼拿眼睛一剜,心中也生了惱意,冷聲道:“姑娘,你見到了我師父,難道還不懂辛莊主為什麼會待你姐姐特別不同嗎?”
“你——!”夕兒被說中心事,又氣又恨,偏生又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反駁他,臉色漲得通紅。
“這位公子說得不錯,晴川能得辛公子青睞,只是多得這張臉而已。”趙睛川從內室靜靜行來,燭火搖曳,照得她眼底的水光不住閃爍,“公子既然有藥,便請進來。”
跟著她來到先前來過的一個房間,呂慎首先便注意到原本緊閉著的窗戶早已洞開,這才恍然大悟:當時他和凌絕心入屋,辛如鐵想必是躍出了窗外,關上窗扉,躲開了他們。繞過屏風,只見辛如鐵安靜地倚在床頭,頭歪向裡側,身子有些抖。他身邊放著那風箏,被褥間已經落下不少血跡。
呂慎心中一酸,輕聲道:“辛莊主,我把藥帶來了,你先喝了,好嗎?”
辛如鐵閉著眼睛,並不理他。
呂慎心知不妙,把碗沿送到他唇邊,聲音裡盡是求懇之意:“辛莊主,這藥裡添了鎮痛的藥材,你喝了吧。”
辛如鐵咬緊牙關,只把頭又偏了偏,躲開藥碗,抓著被子的雙手上全是鼓起的青筋。
趙晴川忍耐不住,抽泣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