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前些日子還找我來著。”李二有板有眼的對柳雲青說道,“問要不要去鼓神隊當領隊……我說店裡生意實在脫不開身,要不然,我打得比他們可好多了……”
“你要是說,人家喊你去劈柴,我還能信……打鼓……嘖。”柳雲青白了他一眼。
李二這輩子的聰明,都長在了炮製吃食、倒騰買賣上。縣裡各家鋪子的香料貨品今日什麼價,昨日什麼價,他閉著眼睛都能說個清清楚楚,其他的事情便不靈光了。
李二摸著鼻子,笑了笑也不辯駁。
到了晚間,燈會的人流真是挨著肩膀往前挪步子,稍慢一步就會被後面的人踩掉鞋子。
柳雲青從沒在元宵節裡這樣逛過,又新鮮又開心,瞧著什麼都有趣味。李二由著他高興,買了荷花燈又買了些小玩意兒,只是一路心疼了荷包。
好不容易擠到城隍廟門前時,最大的三個焰火已經擺上了臺子,等著時辰便要點燃。李二趕緊拉著柳雲青往中間擠。
焰火這東西,瞧的時候璀璨光耀,可一轉眼便在夜空裡消散。
最大的三個焰火真金白銀的花了不少價錢,全都是有字有花,極為壯觀。一個是福,一個是祿,一個是壽,許多大人把孩子扛在肩上,隨著焰火騰空而起,人群裡發出歡快的驚呼。
“你瞧你瞧!”李二指著天上的焰火,又側過頭望向身邊的人。
柳雲青帶著笑望向夜空深處,眼睛如同耀目星光,眉間似有山高水長。李二拉著他的手緊了緊。
散場時夜已經深了,李二又多逛了幾家鋪子,等往回走時街上的行人已經漸漸少了。
柳雲青拎著手上的荷花燈瞧個沒完,突然想起從前在觀裡與師兄弟們搶菜吃的好笑事情,又說與李二聽。
快走到永定橋時,李二突然停了腳步。
柳雲青拉他手,問“怎麼啦?”
李二笑嘻嘻的半蹲下來,衝他說道:“小柳,過來,我揹你回家。”他的眼睛又圓又亮,明明是一張粗獷的臉,眼角眉間卻有許多的溫柔與馴服。
柳雲青半推半就的趴在他背上時,起先忍不住笑個沒完,後又摟著李二的脖子捨不得撒手。“李二哥李二哥……”他歡喜的輕輕喚他。
李二揹著他心愛的小柳,腦袋旁邊晃來晃去的是那人手上的荷花燈,還有許多的糕點糰子。他的肩膀又寬又厚,呼吸平穩悠長,他那安靜穩妥的模樣像是天塌下來也能扛得起。
柳雲青伏在他的背上,鼻息輕輕吐在李二的耳邊,他此時有些安心有些困,四肢百骸都暖融融的沒了知覺。
包好的元宵,本是打算做宵夜。卻是沒吃得上了。
柳雲青醒來時已是第二日的清早,樓下傳來李二前後忙活的嘈雜聲音。天光從窗紙外清清亮亮的照進來。
柳雲青慢慢坐起身,瞧見臥房的桌上有一碗煮好的元宵。元宵碗下壓著一封信。
桌上還有一個開啟了的深色布包。布包裡的,是他去年夏天逃命時,曾經賣給別人權當路費的那把佩劍。
信是他師父親手寫的。
他的小師弟年前在劍鳴山莊比武,被人削掉了右手四根手指,從此拿不了劍。一行人回廬州的路上又遇到了山賊,雖說有些功夫可畢竟寡不敵眾。
師父的舊傷復發又兼新傷,好容易回了家,便只能躺在床上養病。如今觀裡的弟子走得走散的散,法事和比武的收益頓時都沒了,只剩下四五個師弟和師父一家勉強守著幾畝田地度日。
他信裡沒有讓柳雲青回去。
信裡只說——你若回來就回來;若不回來,便留著這把劍,好好的過日子去罷。
柳雲青一個人在樓上坐了一會兒,擦把臉漱了口,然後把元宵給吃了。李二給他盛了八個元宵,四個芝麻砂糖餡兒,四個豆沙餡兒的。
柳雲青吃出了六枚銅子兒來。他記得清清楚楚,包元宵的時候就總共只放了六枚銅子兒進去,不知道李二是如何一一記在心裡,又全都撈進了他的碗裡。
他一邊吃一邊愣神。
他想了會兒從前的事情,又想了會兒樓下的李二哥。他想起師父那日恨鐵不成鋼的打得他胸口一掌,又想起了小時候被師父從人牙子手裡買回來、終於吃得上飽飯的時光。
“李二哥,我得回去一趟。”柳雲青下樓來,對著正在看火的李二輕輕說道。
“年前在城隍廟門口有個小道士在四處打聽咱們店在哪兒。我說我是老闆,他便把這信和這包裹一起給了我,讓我交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