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年不見外人,阡陌倒也沒露出驚訝之色。她數年如一日地等待著今天,早已將一切在腦海中排演過無數遍,此時站起來,走到葉梟面前,低眉頷首,行了一個宮禮,微笑道:“教主。”
葉梟擺手,“早在幾年前,我已傳位給逐塵了。”
“阡陌記得少主天縱之資,有他繼位,想來大業可成。”
“只是眼下大業未成,他卻已弄得自己幾番受傷。”葉梟苦笑,“你若是當初肯助我一臂之力,或許我異族兵馬早已踏平中原。”
十年前,這名絕色美女豔冠後宮,被皇帝寵愛到了幾乎無以復加的地步。她作為異族最成功的一名探子,卻偏偏在這種情況下背叛了異族。
背叛異族的人沒有好下場,被異族影衛帶回異教的阡陌卻一度成了一個例外。
然而這個美麗的女子心中清楚,她並不是什麼例外,不過是礙著她還有太大的價值存在,異教才沒有殺人滅口——她的下場只有在價值消失完畢之後才會到來。
所以,是現在嗎?
葉梟緩緩開口道:“陳王一直在找你。”
在成為皇帝的妃子之後勾引聖上的胞弟,原本就是當年異族定下的計劃。
阡陌笑了笑,“他可以找到這裡來嗎?”
“他可不可以,取決於我們。”過去十年,陳王在四部中極力發展玄部中的情報,卻仍是沒有找到半點阡陌的訊息,可見葉梟這一句不是狂言,他沉聲道,“你原本就是我們留下的一手後招。”
阡陌沉默須臾。
“主人想要我說什麼?”
葉梟淡淡地掃了她一眼,三分審視,七分思量,縱然眼前美人如玉,卻沒有勾起他眼中半分波瀾。
“那就看你會說點什麼了。”葉梟頓了頓,“逐塵在前線受了重傷,他的意思是——半分天下。”
“半分天下……何意?”
“到此為止,俯首稱臣的意思。”葉梟負手而立,在阡陌的沉默中說:“皇帝換人了,你當年生下的那個孩子,現在是大成的親王,百軍的統帥……你對陳王說什麼,將決定你的親生骨肉能否全身而退。”
阡陌沉靜的表象終於瓦解,高手如雲的異教下定決心要殺一個人絕沒有失手的可能——因為這正是異教強大的原因。
她盈盈跪下,黑色長髮垂在腰間,姿態優雅,卻不輸於任何一個漢族的大家閨秀。
但她骨子裡仍是一個異族人,一個江湖人。
“阡陌願不辱命。”
※
耶休魯在回援的途中收到葉逐塵派來的訊息,簡單四字:奪敵先機。異族的可汗在聽到這四個字後恨恨咬牙,半晌竟是氣得大喝一聲,命令全軍轉向,策馬帶頭直奔澄清湖。
再說回潛河兩岸,天黑後硝煙暫歇,半夜裡大成卻又發動了第二輪猛攻。炮火聲再次響起,異族軍隊卻也沒被打得措手不及,兵馬一律後撤,逃出火炮的攻擊範圍。
然而後退始終不是長久之計。
大成高歌猛進,眼看就要涉江到岸,異族這邊終於冒著炮火攻了上來,一時間火光大盛,硬生生照得整個戰場清清楚楚,兩方不計傷亡不及損失,能殺多少是多少。
異族的應對算不上高明,然而單純被炮火所傷就好過殺幾個大成的兵再死。
遠處,南宮訣站立船頭,喃喃道:“這一戰必定影響深遠……”
他遙望潛河水的另一端,確定異族不回援之後,早在一個時辰前,程越已經馬不停蹄地帶著精銳之兵趕往澄清湖,周楚澤照顧南宮笑,乘著馬車同行。
在澄清湖,等待他們的是另一場大戰,以及昔日王朝的守衛者,周隨雲。
一個疑問同時冒上南宮訣的心頭,這邊程越等人走了,那麼河對面的葉逐塵呢?受了傷的葉逐塵,此時此刻,是在不遠處的紛飛炮火中,還是在前往澄清湖的路上?
殺伐聲不絕於耳,血流成河,屍如山積,抬頭明月兀自高懸,暗示此夜正長。
是非成敗轉頭空。
山河表裡,壯闊胸膛,南宮訣看著眼前的一切,他平靜地想,好在一切終有蓋棺定論之日。
與此同時,戰場十里之外,正有車隊在平原上疾馳。
葉逐塵走得比程越稍晚一些,此時他正撩開車窗的簾布,側著頭,靠著車廂,無所事事地打量一路尾隨的天上明月。
鎧甲早已除下,他只穿著一身單薄裡衣,赤著胸膛,任由冬霜給他上藥。傷口猙獰,南宮笑以鞭為槍,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