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郭氏對此毫無所覺。她貴為公主,又得到了她愛慕的男子的垂青,兒子茁壯地成長著,世間女子最大的幸福莫過於此。她不顧安驍的勸阻每日親自下廚料理飯菜,親手為丈夫縫衣納鞋,這一切都在安驍的提議下寫在一封封熱情洋溢的信裡送到了郭威手中。郭威怎麼不知道這是安驍報仇的手段呢?可是他毫無辦法。安驍就像貓玩老鼠一樣玩弄著自己,而他作為這個天下的征服者竟然毫無反抗之力。
同時,和郭威一樣在心煩意亂的還有一個人,那就是柴榮。他時常去禁苑看望他的兄弟文秀,關切地詢問他帝王之學學得如何。郭文秀打心眼裡討厭這個弟弟,他和父親一樣,只是把自己當成統治帝國的工具,或是當成一個殘廢,他們從來都沒想過郭文秀是有自己的想法的,他也和他們一樣是個人!他讓眾太監把自己抬到文德殿裡,正襟危坐地迎接這位可惡的弟弟的來訪。“小弟上次帶給哥哥的《舊唐書》不知哥哥可讀完了?若覺得有趣,小弟這裡還有《隋史》和《太白陰經》兩卷聊供哥哥解悶……”郭文秀皮笑肉不笑地讓董平接下柴榮手中的一大箱書,柴榮又道:“不知哥哥讀了唐書,可有些感想?小弟讀來時只覺得泱泱帝國因內憂外患而一步步走向傾頹,甚是可悲可嘆。”郭文秀懶洋洋道:“水滿則溢,月盈則缺,古之常有,賢弟不必太過傷懷。”柴榮一愣,“哥哥所說的道理卻是不錯,但為帝王者當博文廣學,外定四方,內服萬民,以延國祚。”郭文秀笑道:“一切興衰榮辱皆是天數,吾等凡夫何以逆天而行?”柴榮厲聲道:“不是如此說!殿下若為天子,便是辰星紫曜,眾星宿皆臣服於下,況王朝之命運乎?”郭文秀冷笑一聲,“這天子何人做不得?李世民做得,石敬瑭做得,劉知遠做得,父皇也做得。武弁草莽皆可為天子,與茅草螻蟻又有何異?便是你這個鹽商的兒子,也是做得的。”柴榮臉色刷得白了,他不知郭文秀這是無心之言還是有意試探。郭文秀天生殘廢,幼年時無法下床活動就終日飽讀詩書,更善於察言觀色。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在某個時刻露出了馬腳讓這位兄長抓住了,只能以激動來掩飾自己的緊張,大叫道:“哥哥休要胡言亂語!”郭文秀敏銳地覺察到了柴榮的侷促,只道他是不願承認自己出身低微,揶揄道:“英雄莫問出處。賢弟這般人才,便是乞丐出身我也認你這個兄弟。”柴榮在他誇張的大笑中拂袖而去,又是憤怒又是恐懼。他回到王府,拉開書桌下的一個暗格取出裡面的檀木小盒,雙手不住地顫抖。他不知道這突如其來的殺心是因為怒還是懼。他心煩意亂,他只道現在只有一個人能讓自己再次堅定信念,“呂秋,去宋州把安驍找來,速去速回,避人耳目。”
幾日後,安驍未帶任何隨從獨自一人回了京城。他一身布衣,不帶刀劍,只作一個普通書生打扮。柴榮和安驍在一戶門戶人家裡粉頭的閨房中相見了,依舊作紙幣交談。柴榮把早已寫好的一紙遞給安驍看了,安驍閱後便在燈上燒了,取紙筆寫道:“你怕了。”又寫:“若因懼而殺,便不是為國,而是為私利。”他在墨硯上擱下筆,微笑著欣賞柴榮死灰一般的臉色。他又提筆寫道:“你亦無何高尚可言。”柴榮緊咬著嘴唇,安驍一語道破了多日來他心中的苦惱。他提筆寫道:“文秀若為帝,不為暴君,可為昏君。”他停頓了許久,又加了一句:“或為明君。”他知道此時他不是在寫給安驍看,而是在說服自己下定決心。安驍抽出他顫抖的手中握著的筆桿,寫道:“你若為帝,必為明君。”柴榮心裡一震,只見安驍筆走龍蛇,刷刷地在紙上寫下一行周正的字跡:“我來動手。不為國,不為你,為我自己。”
柴榮怔怔地望著安驍似笑非笑的眼睛。這就是安驍的善良麼?他從來不知道這個從小就陰鬱敏感的朋友有過不計算利害得失按著良心行事的時候。他掏出懷中的檀香木盒推給安驍,寫道:“西域奇毒,置於女子飲食之中,□,男卒。”安驍沉吟了片刻,寫道:“不必。姬妾眾多,難以一一控制。”停頓片刻,又寫道:“聶政專諸之輩,或可用。”柴榮寫道:“若派刺客,恐見疑。”他指的是郭威會懷疑到自己這個直接受益人頭上。安驍寫道:“不妨。你亦重傷,即可。”
十日後,太子與眾女飲宴於御花園,晉王郭榮突然來訪,即賜酒食。不料飲食中含有砒霜,太子晉王與眾女皆中毒,太醫趕到後以馬尿灌之,眾人皆蘇,唯獨太子不治身亡。事發後郭威下令對太子身邊所有姬妾宮人嚴刑拷打,終於有一個宮女承認她受了北漢細作的錢財,在太子的飲食裡下了砒霜。宮女被即刻處死,她在平縣的家人皆不知所蹤。郭氏聽得兄長去世,大哭了一場,隔日便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