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行不通,尋不著源頭,蕭景默想著簡若林還呆在府衙大牢內,不禁越來越頭疼。
話說兩邊,簡若林自數日前被人鎖了來,便上了手腳鐐銬,關進大牢裡。
那鐐銬是精鋼打造,又結實又沈重,縮在一雙纖纖細細的腕子上,頭一天就磨破了皮。鐐銬纏身,簡若林便是稍微動一下都難。雖說是被懷疑製作出有毒的香粉害了人命,但是尚未過堂審訊,也尚未定罪,怎麼就把他當做重刑犯一般看守對待?
偏偏簡若林是個極隨和淡然的性子,即便心中有疑,也只藏著不問。便只是一味忍著,不想多生事端,反正心中坦蕩無愧,也不懼怕那些欲加之罪。
牢裡昏暗潮溼,環境簡陋不說,蚊蟲蛇蟻也不少,簡若林自幼愛潔,哪裡受得了這般苦。加之牢飯更是鄙陋,幾天下來,可謂苦不堪言,甚至隱隱盼著官老爺早些提他過堂,也省得受這份活罪。
這麼捱了幾天,終於在一個深夜,簡若林迷迷糊糊蜷著身子在石床上睡過去的時候,被人推搡著拖拽出了牢房,兩個衙役頗為凶神惡煞的樣子,一路將他拽到了刑訊房。
簡若林看著那些掛滿牆頭的刑具,還有地上暗紅鏽色的可疑斑駁痕跡,那股子睡意早已走得乾乾淨淨。再抬頭一看,一人端坐在刑案後頭的太師椅上,隱在陰影裡看不清形容,他旁邊,卻一字橫列著一干衙差,看這陣勢,頗有幾分唬人。
“下方何人?報上姓名。”
簡若林一早就被押著跪好了,眉峰微蹙,答道:“草民簡若林。”
“留芳閣可是由你主事?”
“是。”
“你可知罪?”
“草民自問未犯國法,是以不知所犯何罪。”
柴火嗶嗶啵啵地燒著,寂靜之中,驚堂木重重拍下:“大膽刁民,你所作之香粉,已被證實有毒。如今更有無辜女子因你所作香粉之緣故,死於非命,你還敢砌詞狡辯,還不從實招來!”說罷,又是重重拍一下驚堂木,那沈重鳴響震得耳膜嗚嗚迴響。
“請大人明察,留芳閣所出香粉,絕對不可能有毒,此事必有蹊蹺……”
還未說完,便被人打斷:“無需狡辯,你定是一時大意不察,將有毒之物摻入香粉之中,雖是無心之失,終害人命,你敢不認?!”
這一句一句地,叫簡若林也漸漸摸出些頭緒,似乎那人的審問,更多是強加罪名,逼他招認。心中細思,卻又開始抓不著源頭了,究竟為何非要他認罪,又為何會牽扯上人命淪落至此,簡若林此刻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想了想,本欲再行辯解,可話到了口中又吞了回去,終於決定緘默不語。
那審問之人不見回應,語氣中漸漸有幾分惱羞成怒的意味:“你以為不開口,本官便拿你沒辦法了嗎?再不招認,本官便要大刑伺候了!”
簡若林終於忍不住,抬頭之時,憤怒中帶一些咄咄逼人,目光如電,直視上頭暗處那人:“人命官司,依律當開堂審理,允民於衙門之外旁聽觀看。如今大人卻是夤夜提審,重刑威喝,敢問大人,憑的是當朝哪條律例?!”
那人被他這一句噎個啞口無言,半晌才惱恨著指著他,咬牙切齒吐出兩字:“掌嘴!膽敢以下犯上冒犯本官,給我狠狠掌嘴。”
刑官領了命令,便拿了竹板子到簡若林跟前,狠狠幾下,只聽得竹板擊在肉上劈劈啪啪的脆響,簡若林原本細膩俊秀的臉便被抽打至紅腫,嘴角沁出幾點血絲,兩頰高高腫起,竟是一副無端的悽慘模樣。
簡若林忍痛咬著牙,待刑官又抽了幾下,那人才滿意,揮手示意刑官退下。
“本官也不想為難你,你犯了什麼事,趕緊招了出來,你我都省些事不是?”
簡若林唇色如血,然而一雙眼卻還是雪亮的,只定定看著上面那人,也不言語。反倒是那人被簡若林這坦蕩無謂的眼神看得發怵,色厲內荏地呵斥兩句,見簡若林始終不肯鬆口,惱恨之餘,卻是靈光一閃,突然陰冷一笑。
那人一身官袍,走到簡若林身前,便執著他右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捏在手裡反覆揉摁。簡若林想要抽回來,卻被兩邊的衙役摁的死死的動彈不得,只能任由那雙手意味不明地撫摸自己的手指掌心。
過了一會,才聽見那人操一副惋惜口吻說道:“好一雙制粉研香的巧手,要是廢了,該有多可惜?”說罷瞥一眼簡若林,果然看見預料中蒼白的臉色。
文人的筆,舞者的足;俠客的劍,歌者的喉……本質上都是一樣的,是逾矩生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