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也已經亂成一團,婉貞的叫聲一聲慘烈過一聲,連平素裡吃齋唸佛清心寡慾的蕭老夫人,也在產房門外徘徊了數個時辰,看著丫鬟們不斷捧著熱水進去,卻捧出一臉盆一臉盆的紅色,手裡的念珠越動越快。
蕭景默快馬加鞭趕回來的時候,婉貞已經摺騰了許久,嘶著嗓子低低喊著“景默”。他看著那被染成紅色的熱水和毛巾,推開門就想進去,卻被丫鬟們攔住了:“小侯爺,使不得啊,產房不潔,只怕衝撞了爺的貴體。”
蕭景默只管推開了攔他的人:“現在什麼時候了還講這些虛禮。”一跨步就進了屋內。
屋子裡面瀰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婉貞躺在那兒,就像剛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面色蒼白得像紙。
蕭景默顧不得避諱,上前握住她的手,輕輕地叫她:“婉貞,我回來了,你聽見了嗎?”
婉貞的雙眼微微睜開了一條細縫,手軟軟地搭在蕭景默掌心,整個人都透著一股蒼白和無力。蠕動了一下嘴唇,氣力不濟地說著:“爺,是你嗎爺?”
“是我,我沒事了,你也要答應我,不許有事,聽清楚了嗎?”
婉貞是極溫婉的女子,聽他這般說,便笑著點了點頭。
年邁的產婆一邊為婉貞推拿肚腹,一邊猶豫著開口勸道:“夫人見了小侯爺,也算是寬心了,小侯爺呆在產房中多有不便,還請小侯爺到外間等候吧。”
自古以來,便將女子生產視為不祥,男人入產房,便會沾染汙穢之氣,剛才一時情急,顧不得世俗禮法地闖進來,現在想想產婆也言之有理,自己呆在裡面,左右也幫不上什麼忙,便柔聲說道:“婉貞,我就在外間,要是撐不住了就叫我。”
婉貞極是虛弱,再說不出話來,只能點了點頭以示回應。
天色漸漸亮了起來,產房裡開始還有微弱的叫聲,卻隨著時間慢慢地低了下去。蕭景默站在院子裡,一動不動地站著,整整幾個時辰,連眼睛都未曾閃動一下。
終於,一聲嬰兒啼哭之聲打破了沈悶的僵局。
蕭景默跨上前幾步,丫鬟抱了一個新生的嬰兒走出來,滿臉笑容:“恭喜小侯爺,咱們侯府啊,又添了個小小侯爺了。”皺了許久的眉頭,終於在見到繈褓中的小小嬰孩時舒展開來,臉上露出一絲淺淺的笑容。
那抹笑剛剛揚上去,裡頭就傳來了產婆的驚呼聲,蕭景默立時掠進了房裡。
裡頭的血腥味似乎比上次入屋時更加濃重,婉貞整個身子宛如浸在血裡一般,大量的血液從那個纖細的身子裡湧出來,那麼多那麼多,打紅了大半床褥。
蕭景默心頭一震,過去扶住婉貞的頸,只覺得手底下的身子,輕盈得不像話。
“怎麼回事?!”
產婆手忙腳亂,哆哆嗦嗦的:“這、這……夫人這怕是血崩之症啊!”
蕭景默紅著眼低吼道:“傳大夫!大夫呢?!”
婉貞的手,不知道什麼時候搭上了他的手腕,柔軟無力的,蒼白冰涼的,貼著腕上的面板,似乎是想用力握下去,但卻力不從心。
蕭景默看著懷中的女子,那眉眼那笑容,和新婚之夜初見之時一般地溫柔婉約。
可是,那眼底漸漸翻起的死灰色,蒼白如紙的臉……生命正在一點點從這具軀體裡流逝,迴天乏力。這種認知讓蕭景默一瞬間產生了無名的惶恐和無措。
婉貞緩緩地動著唇,可以卻虛弱得發不出聲音,蕭景默只能把耳朵貼上去,試圖要聽清這個女子彌留之際的最後留言。
他聽見她輕輕地說:“景默,我不後悔。”那嘴角掛著的笑意,溫暖而燦爛。
蕭景默用力握住她的手,亦是輕輕地開口:“對不起,婉貞。”
血崩之症,說通俗了便是產後大出血,婉貞柔弱的身子根本經不起這樣的折騰。那源源不斷湧出體外的鮮血,帶走了她的溫度和呼吸,也將她的生命,一點點從這繁華人世中剝離。
生前溫婉和善的女子,死後也安詳得宛如沈睡一般。
雙目輕合,翕乎便是百年。
…
又是一杯酒下肚,蕭景默仍不滿足,拿起酒壺又斟滿了一杯。
一杯又一杯,最後乾脆棄了酒杯,拿起酒壺,嘴對嘴喝了個乾淨。完了以後,便索性捧著整個酒罈子,一罈一罈的灌。
蕭景默的酒量是極好的,喝了四五壇也不見些許醉意。
喝空了第五個罈子後,蕭景默將酒罈用力擲了出去,摔了個粉碎。而後舉起袖口擦了擦臉上的酒液,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