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胸中響如擂鼓的心跳,杜衡幾乎以為自己瘋了。探探崇臨耳後,燙得要命,燒還未退。他素來面子極薄,便是從前兩人交好時也不曾說過如此直白大膽的言語,若非燒得神志不清,怎會如此……
「竟說胡話!」杜衡輕斥,卻不曉得自己紅透的臉熱度絕對不下於床上之人。
時隔八年的今天,崇臨怎麼可能還想他念他?他只會恨他啊!一切早已無可挽回,也再不可能重來。這是自己所選擇的路,前進,是一死;後退,兩人都要死。當年既能狠得下心,如今卻在動搖些什麼?
崇臨,還記得你的抱負嗎?活下來,一遂平生志;活下來,去看千萬裡江山如畫。此身如玉,焉能永墮塵埃?為了你,我不惜任何代價,哪怕──逆天,換命。
第七章
都說人有旦夕禍福,看看蘇清凌蘇書令史就知道了。弱冠之齡便高中榜眼,長得人五人六,都說該當封侯拜相的主兒,如今又怎樣了?被小小的兵籍司郎中成天像狗一樣使喚,叫都不敢叫一聲,起早貪黑,活兒排得飯都沒功夫吃。
蘇榜眼走馬上任以來,兵籍司二十幾個職方令史、書令史、掌固打從心眼裡樂壞了。既多了茶餘飯後的談資,又落得一身清閒。榜眼大人不愧是榜眼大人,著實能幹,處理文書效率一流,還吃飽了撐的愛搞點新花樣。今天發明個籍庫分類歸納大法,明天又總結個兵補雜役分卷名錄,拼命向主事推薦,可惜壓根沒人搭理他。
一個小小的書令史,這輩子別指望翻身了。更何況兵籍司就是個土坑兒,管的都是點子雜事,向來只有苦勞沒功勞,還琢磨著勤奮工作想升遷?
主事不在,掌固王守貴剝著花生和三五同僚坐一起扯閒天兒。
蘇清凌抱著高高一摞卷宗走來,禮貌的說了句:「煩請幾位讓個道,借過一下。」十天光景,他的眉目間便多了幾分隱忍。
「讓道兒?兵籍司那麼大個地方,蘇榜眼這是找茬呢吧?」王守貴擠了顆花生仁丟進嘴裡,露出滿口大黃牙。旁邊的人也完全沒意思挪窩,都樂滋滋看戲。
蘇清凌側目四望,這屋裡排滿桌椅又隨處凌亂摞著卷冊,哪有更好走的地方?人都到面前了,起身讓道是理所當然的事。「在下並沒找茬的意思,只希望能借個方便去庫房還卷宗。」
幾人還是翹著腿吊兒郎當一副壁上觀狀。正僵持著,王守貴回頭瞄了眼,突然滿臉獰笑的站起身:「你過啊。」
蘇清凌點頭致謝,剛想從狹窄空隙透過,腳下竟被什麼東西絆住了,整個人直挺挺狠狠摔趴在了地上,懷裡卷宗滾得到處都是。
王守貴和身後眾人大笑起來,不知誰還小聲咕噥了句『狗吃屎』,一屋子人笑得更兇了。蘇清凌只覺渾身疼痛難當,眼前晃過三個人影,抬頭一看才發現是庫部司員外郎徐貫和兩名書令史來了。
「啊,蘇大人沒事吧?」徐員外郎肚裡都快笑抽筋了,裝模作樣攙起蘇清凌,滿口諷刺:「蘇大人可得小心啊,您金貴的小身板哪禁得起這麼摔騰。」
蘇清凌勉力站起身,膝蓋疼得直打晃,卻急道:「敢問徐大人可是來送最新的軍資糧餉報算的?」那兩個書令史懷抱的應該正是相關卷宗。
每隔幾個時辰,就有巴蜀兩郡最新訊息傳進衙門來,同時各司便依上令擬定最新計劃報算下發。
蘇清凌位卑權淺,每每想旁敲側擊從同僚那裡問得一點訊息,卻總無人搭理。從派職便可看出,三皇子對這新科榜眼極是嫌惡,不僅升遷無望,關係走近些許還要招三殿下不快呢,哪會有人願意同他交好。
人情薄如秋雲,但蘇清凌無法不關心朝中事天下事,既應承了六殿下要當一名「能臣」,便是再難也要竭盡心力。
十天時間裡,蘇清凌白天做事,深夜掌燈翻看兵部文冊,重地駐防、歷年戰事、統兵用將、糧餉武器配備、行軍排程、戰果傷亡……都細細研讀過。
徐員外郎聞言愣住了,隨即大笑起來:「是又怎樣,這報算是要呈給你們王主事的。」
「主事外出了,拜託,請讓在……請讓小人看一眼就好。」蘇清凌放低了姿態懇求道。
徐員外郎又戲謔了半晌,準備回庫部司了,臨走時扔骨頭餵狗似的一揮手,身後書令史將幾卷卷宗丟到蘇清凌懷裡,面上還帶著嗤笑。
蘇清凌捧著卷宗當場如飢似渴讀起來,沒多久臉色卻陡然黑了,放下卷宗不顧摔疼的腿飛跑出去。一屋子人看得大眼瞪小眼。
心急如焚的跑到兵部總衙,蘇清凌卻被幾名守衛拿長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