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色慘白如死,手指緊緊抓住扶手,額上汗珠一顆顆往下迸落,心中一驚,剛想開口問,就見他唇邊溢位一縷血絲,又見他喉中不停的吞嚥,心下駭然,喊了聲:“念青!”石念青口中一蓬鮮血箭雨一般激射而出,盡數灑在車簾上面。接著那血就像是噴泉一般,不停的往外噴湧,身子一歪倒下去。
關嘉禾雙目含淚,抖著手,連點他周身穴道,石念青眼珠轉動,半晌,對著關嘉禾笑了一下。
“嘉禾兄,”石念青喃喃道:“你知道世間最苦的是什麼嗎?”
關嘉禾見他渾身血跡斑斑,容色淒涼,心中痛不可當。就聽他極輕極輕的道:“偏偏得活著啊……”
他用手從衣襟裡摸到那個貼著胸脯掛著的錦囊,裡面是那顆佛心舍利,“他的心在我身上,我不能親手殺人,我怕汙了這雙手,來生就不配見他。”
“念青,念青,大仇已報,大仇已報。”關嘉禾攥著他手,聲音哽咽。
石念青閉上眼睛,那顆流了兩年的一滴淚,終於從眼眶中砸了下來。
石念青昏睡了兩天,第三天的晚上,石念青去了紅蓮寺。
小院中又是梧桐花開的日子,走進丟丟的房間,石念青坐在那張床上,抱過那個床頭那個藤編的小箱子,箱子不大,帶著一個小巧的鎖具,鑰匙本來是是掛在上面的,石念青離開的時候,將鑰匙帶走了。
暈黃的燈光底下,石念青從腰間取出那把被他反覆摩挲的明亮光滑的鑰匙,□鎖孔,輕輕一旋,鎖釦開了。
石念青抽掉鎖具,將手放在箱子上面,緩緩推開箱蓋。
時光霎時逆轉,還是這間屋子,石念青看見還梳著額髮的丟丟慢慢的走進來,手裡拿著一個油布包,臉上滿滿的都是不可置信的喜悅。
“開啟看看,”石念青看見自己就坐在外間書桌的燈下,笑著說說。
“丟丟該好好練字了,大哥給丟丟寫了一本字帖。”
那個石念青拉丟丟坐在床邊,笑道:“我看丟丟人品頗有仁心慈風,有時又跳脫靈動,右軍書風平和自然,筆勢委婉含蓄,遒美健秀,因此丟丟可尊右軍為宗。這千字文字就是王羲之碑文拓片一千個字整理成韻,我臨了一套,丟丟先描紅,過一段可以開始臨帖。”
丟丟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手中的字帖,輕輕地問他:“石大哥,為什麼要送我禮物?”
那個石念青笑道:“丟丟十三歲了。”
丟丟抬起頭,幽幽的燈火下,男孩子眼睛裡一瞬間湧起水霧,慢慢的旋轉成大顆大顆的淚水,在他手中的字帖上洇開了一朵朵淚花。
那個石念青不由伸手去接,一顆淚珠落在手心,燈火下珍珠般的一閃。
“石大哥,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麼好。”
他看見那個自己拿了丟丟的手,兩個人的頭離得極近,一個個指著封面底下的小字念道:“石念青賀丟丟十三。手書字帖一本。”
然後,他們就消失不見了,不一時,又看到丟丟坐在桌邊,額髮全部梳上去,額頭光潔明亮,他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手中的小鹿木雕,奇道:“它們不是母子嗎?”他對面坐著另一個石念青,正笑著道:“不是,它們是兄弟。”
那個石念青眼睛裡笑眯眯的,“你十四歲時,大哥不在身邊,這個禮物呢,有兩隻鹿,這就把去年的也補上了。”
丟丟小聲道:“真小氣啊。”
那對木雕光潤如玉,帶著漂亮的紋理,丟丟愛不釋手,那個石念青道:“這是北邊的核桃楸,雕刻最好,你看這隻小鹿像不像你?”
丟丟不答他的話,只用手指著那個大的說:“這個倒好看,樣子也威風,一看就是個厲害的的,還不知把那小的騙的什麼似的呢。”
那個石念青很是尷尬,乾笑兩聲道:“大的當然是要護著小的的,怎麼自己反倒欺負起來呢,斷不會的。”
說著將底座翻過來,他聽到丟丟小聲讀著上面的字,“不離不棄,芳齡永繼。石念青賀丟丟十五歲生辰。”
不一時,就見披了一肩黑髮的丟丟從床上支起身子,手中拿了一根碧玉簪,輕輕地撫著,半晌,自語道:“原以為用不上了呢,如今竟有了戴它的一天。”神態裡有著說不出的意味兒,悵然欣慰還是迷惘,待細細尋味,卻又都似是而非。
他轉過頭來,對著面前的人微微一笑:“石大哥,你給我帶上。”
另一個石念青接過簪子,將他頭髮從上面挑起一縷,挽好,用簪子固定住,然後,從後面,一點點的將他擁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