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裡沒有縫紉機,字文婷拿剪刀剪開,手縫了孝服,一人一件,都是全身的。唐英換上了,心裡十分矛盾。字文鋒是同志的事情,鎮上人都知道,而且Simon不是這裡的人,縱使去哭喪,也不會有人說什麼。只是他怎麼辦?在鎮上人的眼裡,他為什麼為一個非親非故的人行大孝,如果他的媽媽看見了,又該怎麼辦?
他可以出櫃,可以跟別人說他喜歡男人,但是他不能賠上母親的顏面。
如果被鎮上人知道唐家的孩子也是個同志,他的媽媽從此都將抬不起頭來。
字文棟見他的身體一直髮顫,臉色蒼白,就走過來握住他的手,問:“怎麼了,是不是不舒服?”
唐英咬牙,搖搖頭:“我沒事。”
字文棟伸胳膊抱住他,死死的勒在懷裡,似乎要跟他融為一體般。唐英知道他心裡哀慟,他也是一樣,可如今什麼安慰的話都是無力的,他也只能回抱住字文棟,無聲的給予支援。
如果路上一直低著頭,應該不會被認出來吧。唐英僥倖的想著。
將老頭抬進棺材裡,眼看著棺材蓋慢慢合上,大家再也抑制不住,痛哭起來。字文婷幾次險些暈過去,一旁的丈夫牢牢地把著她。
字文鋒擎著竹竿,又放了一掛鞭。這時候鎮上的人基本都出來了,大多是女人,也有些孩子,都站在路邊上看。
Simon舉著杆子,走在最前頭,字文婷的丈夫跟兒子拿著紙紮的人,分走在兩側,唐英與字文棟手裡拿了個籃子,裡頭好些黃紙,每走幾米便回身跪下,磕頭燒紙,字文婷把著車後門,跟著車一路走一路哭。
走過東方商店,唐英側頭看了一眼,果然看見他媽媽站在石凳上,面無表情。唐英的心一下子抽痛起來,頭幾乎埋到胸前了。
早晨的空氣冷的徹骨,灰色的天空積壓了厚厚的雲層,像是要下雪的模樣,只是大家恍然未覺,下跪,叩首,像是木偶人一般。終於走到街道轉角,送殯完成。字文鋒與字文棟跟著車去城裡的殯儀館,其他人則先回家。
唐英走在幾人中間,這時候基本上沒有人在看了。
自字文棟回了家,唐英再沒好好休息過,昨晚上又熬了個通宵,身體已經吃不消了。字文婷沒力氣做飯,打發於雷去買點現成的。
Simon拿著手機去打電話,交待公司的事情。字文婷與唐英不算熟悉,加上心力交瘁,便一直沉默著。
唐英抬手揉了揉乾澀的眼睛,坐在馬紮上動也不動,家裡很冷,凍得他都快沒知覺了。
院子裡一陣腳步聲,唐英沒抬頭,卻聽見自己母親的聲音,抬起頭來看,有些不敢置信。
唐媽媽提了一個保溫桶,正從裡面端出熱乎的小米粥,跟字文婷說了幾句話,勸她節哀之類的。舀了一碗小米粥,端著到了唐英面前,唐媽媽沒說話,唐英也不敢說什麼,訥訥的接過碗,驟然的溫熱讓他的心重新溫暖起來。
小米粥很燙,燙的唐英舌頭都麻了,騰起的熱氣竄到眼睛裡,令他又有哭的衝動。唐媽媽見兒子這樣,心裡也不好受,僵了一會兒,也還是沒開口。唐英喝完一碗,於雷也買飯回來了,唐媽媽要走,卻被字文婷攔著了,於是在一起吃了早飯。
手總算不僵硬了,唐英看著母親,張口說了句:“對不起。”
唐媽媽搖搖頭,收拾了東西,回家了。
字文婷看出不對勁,關切的問道:“唐英,怎麼了?”
唐英捏著手指頭,搖頭說:“沒事,跟我媽有點矛盾。”
字文婷見他不想說,也就沒再追問。
十點鐘左右,字文鋒兄弟倆回來了,用了高階焚化爐,買了最好的骨灰盒,殯儀館服務到家,派了個面的將人又送了回來,怕他們不會立墳,還留下個人。兄弟倆眼睛比去時更加紅腫,失神的看著四方的盒子。
那麼大的一個人,死後卻只有那麼一捧灰,那種悵然與空落真的很令人承受不住。
左鄰右舍也來了,依著習俗給錢,小鎮上稱“給包袱”,錢多錢少無所謂,心意到了便是。這麼一耽擱,就到了中午,大家沒心思吃飯,只是那個來幫忙的得吃,於是字文婷強打起精神,做了幾個菜。
下午去送葬,看著骨灰盒一點一點被土掩埋,一直都覺得很混沌,旁邊是他們母親的墓,已經好些年頭,石碑上的字都有些看不清了,字文棟對母親沒有印象,而字文婷字文鋒也因為時間過長模糊了記憶。
將紙錢撒完,燒了紙糊的金山銀山等物,墳子立了起來,跪下恭敬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