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彙報說,最近有不少接受過絕育手術的女囚又懷孕了。」門格爾用冷冰冰的語調這般道,「我不知道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不過沒有關係,已經沒有必要在這群爛婊子的身上再浪費一次資源了。」
曾經的手下留情非但沒有挽救那些女子的性命,如今反倒成了門格爾屠戮的藉口!一夕之間,我做過的努力全部付諸東流,這教我十分難過。
還沒有消沉多久,次日清晨我又接到政治處打來的電話。
「赫克托爾醫生,請您到行政樓來一趟。」陌生的女聲只交代了這麼一句,就匆匆結束通話了。
我心懷惴惴,第三次走進這奧斯維辛的心臟……等待我的,是那張我再也不想看到的容顏。
坐在辦公桌後面的男人像往常一樣,一襲筆挺的黑色制服,帽子上的銀色骷髏和鷹徽光澤黯淡。他似乎比一個月前我最後見到時消瘦了一些,深邃的藍眼下浮出一對淺淺的眼袋,像是睡眠不足的模樣。
「我也不想把你叫到這裡來的,可是最近你也太明目張膽了!」霍克爾沉聲道。
嚴峻的表情配上嚴肅的口吻,他還從來沒有用這種語調和我說過話,這讓我的心臟莫名地刺痛起來。
「我不明白長官您在說什麼。」
「還在裝傻嗎?死亡報告書上的數字比實際要多百分之五……如果不是我在證明上簽字,你以為上頭會那麼簡單放過你嗎?」
原來我使得的小花招早就被他識破了!
背脊一涼,我忽然有種被扒光的感覺……
「既然如此,長官為什麼不直接揭發我呢?我早就說過,已經不需要您的庇護了!」
此話一出,霍克爾渾身一震,他像是被激怒一般驀地站起來,衝著我揚起了手臂!
我瞠目對著他,也不躲閃,就等著掌摑落在臉上——可是等了很久,霍克爾的動作就像靜止了一般,他的手凝固在半空,最後硬生生地收了回去。
「為什麼要做那種事?你會死的啊……」霍克爾這般問,皺著眉頭。
「您會在乎那種事嗎?」
「艾倫。」他扶著額頭,無力地坐回了椅中,「別再固執了,回到我身邊吧……只要不再做那些危險的事,我會保證你的安全。」
對著這樣的承諾,我只能報以冷笑:「長官,您說的只有這些?那麼請問我是否可以回去繼續工作了?」
「艾倫……」
「嗨,希特勒!」我打斷霍克爾,行了一個納粹軍禮,轉身就要離開,就在此刻,右手手腕從身後被握住了——來人很用力,我一時掙不開。
「請問還有什麼問題,長官?」
「我想問……送你的兔腳,還在嗎?」
我一怔,咬了咬下唇,道:「您是要把它要回去嗎?很遺憾,我已經把它扔了!」
「是嗎……」
霍克爾鬆開了我,嘆息的聲音聽起來多少有些哀怨。我強忍著想要回頭看他的衝動,逃也似的邁出了辦公室的大門。
我撒了謊。
幸運的兔腳,其實還留著——我把它裝在防潮珠的口袋裡,每天、每天都貼身帶著。
不是因為迷信它能給我帶來好運,而是因為這是霍克爾送給我的唯一的禮物。
明明憎恨著那個男人,卻還對他念念不忘。我厭惡這樣的自己,可是偏偏狠不下心,去斷絕那份不該存有的思念……
「第六集團軍無線電臺即將關閉!俄軍已經攻佔!打垮布林什維克萬歲,天佑德意志!」
一九四三年二月一日,俄國前線的戰役接近尾聲,被包圍的德國第六集團軍,在向柏林發出最後一通電報後,從此斷訊並投降。
二月二日,被圍困在斯大林格勒城中的殘餘德軍宣佈投降,九萬多名德軍士兵被俘獲,德國慘敗。
這還是戰爭爆發起來,德軍第一次在東線戰場的重大失利,集中營醫院裡,所有醫生都在議論紛紛,我相信許多人和我一樣都開始疑問:這場瘋狂的戰爭,上帝究竟是站在哪一邊的?
二月下旬,組織希望將一批犯人送出集中營,並藉此機會向盟軍求援。為此我們籌劃了很久,可是奧斯維辛守衛森嚴,要逃出去談何容易?
若想離開,只能使用通行證——但即便是我,也沒有簽署任何通行證的權利,和阿爾賓商量之後,我決定鋌而走險:去偷一張!
包括門格爾在內,醫院裡所有的人員每天進出都要透過崗哨盤查。所以就算是用偷的,「通行證」也不是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