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裡轉了一圈,天眼瞅著就擦黑了。用那一堆五毛一塊的換了些油鹽醬醋,擱包袱裡一裹,相當的成就感哎。只是揹著我的小包袱往回走時,才真的體會到什麼叫夜黑風高。
黑,往死裡黑。天上掛著新月,屁用沒有。肩膀上死沉,開始那點高興勁走了沒多久就被那鋪天蓋地的黑壓得粉碎。又靜,荒無人煙的,深一腳淺一腳,沒了盡頭。
後來…
後來我抱著包袱蹲在地上哭了。
笑我吧,隨便你笑,因為我也在笑自個兒。笑夠了哭,哭夠了笑,哭哭笑笑的。
我怕黑,我怕一個人,我怕死。
可是現在,家不能回了,隨時會死掉,還有最討厭的黑時刻圍繞。
這個時候,我甚至後悔,怎麼出門時就沒想著把花姑娘帶出來呢?好歹也有個活物陪著我,而不是被自己活活嚇死。
死大花你怎麼就偏偏傷到腰了?
死老爹你幹嘛死這麼早!
死…
死相啊我。
擦乾眼淚繼續走。大花還在家等我呢,該是餓壞了都。
大花,我馬上就到家了。
你得等著我。
☆、二十四
人都是被逼出來的,這是實話。
人被逼急了,天都上得去,這話不假。
所以說,沒被逼到槓上,誰都不知道自個兒潛力到底有多少。
比如,我。
那段長得能讓我再度精神錯亂的夜路,我走下來了。過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日子突然要承擔起照顧病號的生活,我也挺過來了。
至少,在第三天上,我已經能端出一盤能看出是炒雞蛋的玩意出來並且大花勉強吃完後沒有掛掉了,嗯,可喜可賀。
唯一需要遺憾的,是這種荒郊地方沒法弄架輪椅來。後來一想,就算真有輪椅了,就我這種欠鍛鍊的胳膊腿估計也沒力氣推著大花上山下湖的,還是免了吧。
然後,日子好像一下就空了下來。
在我像祥林嫂樣絮叨了多日留在這山中有多好之後,大花像是下了多大決心樣,終於咬著牙應了下來,連帶著臉都不癱了,開始學著往從前的流氓大花上靠攏。
花姑娘更賤,沒幾日光景就好得快要把那張賤臉貼上大花屁股,成功讓我將它鄙視到骨子裡。
於是,突然之間,所謂生活,嗯,有了一張時間表。
早晨七八九點,醒了,下床,洗刷完順便幫大花洗刷外加吃點小豆腐。
十點十一點,早飯午飯湊一堆,一盤炒雞蛋,倆煎餅。花姑娘有煎餅渣泡雞蛋殼,不吃拉倒。
過晌,抱大花到門外石臺上曬太陽,繼續吃豆腐。不過第一天上我也跟著睡著了,結果抱著大花一塊摔地上,之後大花堅決不肯上石臺,只能坐地上,嘖嘖,不好。花姑娘趴旁邊,哈喇子流一地。
下午五點六點七點,抱大花進房,做晚飯,一盤炒雞蛋,倆煎餅。花姑娘還是煎餅渣泡雞蛋殼,沒第二選項。
天擦黑,上床,睡覺。
你問,光吃喝了,拉撒怎麼辦?
哈,隱私,隱私懂不懂?誰會告訴你啊。
所以說,這小日子過得,其實蠻愜意的。
然後,平安夜來了。
從前在四九城裡,這些洋節日我向來懶得理,大花卻跟打了雞血樣一個不落過得那叫一歡暢。家裡張燈結綵不說,連帶著晚上滾床單都出奇地拼命,就跟恨不得死床上不起來樣。不過眼下到了這鳥不拉屎的地,大花又一直低靡著,難得碰到節日了,總得想著法逗他樂一樂不是?
好吧,其實最主要的,連著吃了七天炒雞蛋,我已經有想死的心了。怎麼著也得再去趟城裡換點別的東西來吃。要不然就這麼個吃法,回頭真把自個兒吃死了。
嘖嘖,一想到回頭死了墓碑上要寫“這裡埋了一個被雞蛋殺死的人”這種字,真就不想活了。
頭天夜裡跟大花說了要出山的事,大花沒反對,只是幽幽看了我半晌後開了口。
“這次出去,領著花姑娘一塊吧。用繩子拴了,到城裡時別牽進去就是。”
“那怎麼行?它得留這陪著你。”開玩笑,家裡連個看門的都沒有,我怎麼走得安心?
“你怕黑。”大花眼裡亮晶晶的。
我一下就感動了。哈,果然還是我們家花疼我。
“不怕,我早去,回來肯定晚不了。上次出去沒經驗,這次肯定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