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時有各色人影擦身而過,濃郁的香氣,豔紅的薄唇,軟糯的調笑,“喀
喀”做響的皮鞋聲,由近至遠,又由遠至近;偶爾走過披著制服而坦胸露肚的洋
海員,高舉酒瓶,嘴中咕囔著誰也聽不懂的曲調,吵吵鬧鬧地緩緩離遠。更多的
是伸到面前瘦如枯枝的手,呆滯無光的眼神:“少爺小姐,給些餬口鈿吧。”
如此光怪陸離的世界,本該離他們有多遠?
兩人無聲地走完一段路。
“月兒,我現在不會離開少爺的,”阿誠終於開口說,“我還有阿三,不
能不管他。”
“為什麼,”月兒捏著手裡的鑰匙,眼裡溢著未乾的淚水,“馮少爺是個
好人,他不會為難我們的,如果是阿三的話,我們可以住在一起啊。”
“我知道,但是……”阿誠不知道該怎麼說,他想說,不為什麼,是我不
想離開,可他怕她會問個不停,而這一切又無法解釋。
月兒沒有得到答案,突然被接過手中捏著的鑰匙,阿誠對她微笑:“讓我
想一下好嗎?”
總算笑開顏,卻讓眼睛裡的淚珠兒滾落下來,阿誠連忙扯起袖管給她擦卻
被擋住。
“你啊……”瞪一眼這個傻瓜,拿出白絲絹遞給他,讓他小心地擦,恍然
還是那個愛做夢的女孩兒,青衣素面,在遠山襯映的碧空裡對心上人單純的微笑,
只是從那裡帶來的安寧,會在這霓虹下分崩離析。
擦完淚,牽著手走,有一句無一句的閒聊:“阿誠哥,他們要幫我改名
字。”
“改名字?”
“導演說要叫個好聽點的藝名,公司裡給我起了,叫胡云夢,你說好不好
聽?”
“不好聽,我還是覺得月兒比較好聽哦。”
“可我覺得很好聽啊,很像電影明星的名字呢。”
“你說好聽就好聽吧……”
“就是好聽嘛……”
“……”
漸漸遠去的不只是聲音,還有那被不夜都市的零亂燈光撕成碎片的身影,
他們再也不用回頭看,來時的一切已經不復存在。
☆ ☆ ☆公共租界,
十同裡一間看似已經倒閉的破舊旅館門口,一個著青灰短衫的男子匆匆走來,他
在進門之前謹慎地左右迅速瞄了幾眼,然後立即拐入門內,把門從裡關緊,倒插
門栓。
登記櫃檯前有人伸出頭朝他張望了一下,一語未吱,用手指點向幽暗的樓
梯後即縮回木格子裡放下布簾,裡面算盤珠的撥打聲。
所有窗戶被厚實的布簾密封,空氣很不好,夾雜著潮溼的黴酸氣,讓來客
不由直皺眉頭,他未做停留,拿起掛在木格旁邊鐵鉤上的油燈,小心地走上樓梯,
樓梯長年失修,踩一步就“咯咯”作響,讓人頭皮發麻雙腿發顫。
走廊裡兩旁各有三間門緊閉的房間,來客走到右側居中一間,推門進去,
屋內有電燈亮著,他一口吹熄手中的油燈把它掛在門外,舉眼掃了一圈屋內的人
後露出滿意的笑容。
屋內除了有三個人外,還有幾隻厚木條封的箱子,用草皮小心地包裹著。
“辛苦辛苦,各位能把東西運到這裡真是不容易啊!”來客伸手與屋內幾
人一一握手。
“哪裡,如果沒有你的相助,這批東西哪有這麼容易到手啊!”屋內一錦
衣人客氣著。
“這是依言留下來的幾箱,請你先檢視一下。”
箱子被相繼撬開,在燈光下,一支支駁殼槍,一杆杆步槍,一隻隻手雷泛
著金屬必有寒涼光芒,耀花了觀者的眼睛。
“好好,”來客笑得合不攏嘴,“陳老闆不虧是陳老闆,真是講信用啊!”
“當然!陳老闆對合作良好的人向來是不虧待的。”錦衣人也笑著,從身
邊隨從手中接過一隻錦盒,雙手捧到他面前。
“這個給先生的。半數是交易的酬金,半數是陳先生未能替先生完成心願
的補償,請先生笑納。”
“陳先生真是很客氣啊!”不用開啟箱子,他已經知道里面是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