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錦年的聲音隔著一道牆,微弱地叫了兩聲。
鄭逸民迅速地離開了街道,鑽進了地鐵裡。他坐上地鐵,耳畔不斷響起隆隆聲。做了幾站,他又重新回到地面上,買了一杯咖啡,坐在街邊。
不斷有車子在路上馳過。
鄭逸民想起了一件事情。他從懷裡拿出錢包,找出一張名片。這個客人曾經留下一張名片,當時沒仔細看,收在錢夾裡了。
鄭逸民覺得很不對勁,他找了個電話亭,按照上面的號碼,打了過去。
鄭逸民說:“哈羅,你是Elton Cheng嗎?”
對方笑了一聲,聲音並不年輕,和那個客人完全不同。
鄭逸民心中一跳,狂叫道:“你到底是誰?是Elton Cheng嗎?”
對方不搭話,等他叫了好一會,才不緊不慢地說:“我是你父親。蠢貨。”
鄭逸民按照地址,去酒店見他父親。他父親看起來瘦了,坐在沙發上,精神似乎不錯,看見他就伸手,叫他過去。
鄭逸民走過去,問一聲好。
他父親端詳著他被打過的半邊臉,悠閒道:“你們不是吃不起飯了?他力氣很大哦,不像餓倒生病的樣子。”
鄭逸民扭過臉,將完好的半邊臉對著他父親,冷冰冰道:“是你找人來的?”
他父親沒有回答,抽出一根菸,說:“他不適合你,脾氣大得像個妒婦。你回國來,我給你找個賢惠的老婆,生個孩子,你想怎麼玩都可以。”
鄭逸民狂躁地叫道:“我問你是不是?”
他父親應道:“是啊。你清醒點沒有?”
鄭逸民青筋暴起,咆哮道:“你找人買我!買你兒子?你有沒有毛病啊?”
他父親笑起來,對他噴煙:“好好的女人你不喜歡,要喜歡男人。好好的少爺不當,要去當浪子。怎麼樣,舒服嗎?滋味好嗎?”
鄭逸民咬牙切齒:“好!不用你管!”
他父親刷地站起來,把煙扔掉,冷笑道:“不用我管?!”
他父親上前一步,重重給了他一巴掌,吼道:“給三千塊你就脫衣服了!還不要我管!”
鄭逸民感覺到臉色一陣火辣辣的痛,轉身去開門。
父親在後面吼:“我的臉都被你丟盡了!羞都被你羞死了!我有病!我確實有病,都是因為你這個孽種!”
鄭逸民拔腿就跑,將門用力摔上。
父親去拉開門,喘息著,嘶吼道:“你去哪裡?你給我回來!”
鄭逸民一口氣跑出好遠,直到聽不見為止,把一切遠遠甩在身後。
他在街上游蕩,一直到天黑。
天色越來越暗,華燈四面燃放。無數的酒吧、劇院、脫衣舞場開門張客,野性勃勃的音樂響了起來,在唱:“來吧,寶貝!我們一起喝醉”、“找個機會爽一下”、“讓我們一起搖擺身體”……
鄭逸民漠然走過,各種顏色的燈光掠過他的臉,將他的眼眸照成棕色、黃色、藍紫色,不時有濃妝豔抹的女人來往穿梭,不同口音的英語此起彼伏,有人在大笑,有人在罵人,還有人喝醉了,在路邊嘔吐……
鄭逸民感覺臉頰很痛,大概腫起來了。他父親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力道驚人,大概把二十多年的份額都用上了。
鄭逸民猶豫了許久,找了個便宜的地方坐下來,從兜裡翻出十塊錢,買了瓶啤酒。他一直髮呆,坐到燈火熄滅,東方既白。
那一夜很奇怪,時針好像走得很慢,倒退回他離開國內的一剎那,一直走了無數圈才走完。鄭逸民希望時間走得更慢一點,這樣他可以不用回家面對方錦年。但是時鐘好像被施了魔法,轉著轉著,天就亮了……
鄭逸民不喜歡芝加哥冬天的寒冷,積雪,高昂的稅,也不喜歡美國各種顏色的人種,裡面很少有人能做他的朋友。鄭逸民沒有體驗到這裡的美好,沒有錢,沒時間,也沒有心情。在這裡,他唯一的快樂就是和方錦年在一起的時候。
現在,去見方錦年也變成一件痛苦的事情了。
鄭逸民想不通,方錦年比他還要有錢,嬌嫩,不能吃垃圾食品,容易生病,為什麼在這裡一點也不難受,反而幸福得很。鄭逸民百思不得其解,也許對方錦年來說,失去的全都不重要。反而是對自己而言,那些東西比較重要。失去之後,他漂泊無根,比較像方錦年的附屬品,不像自己。
鄭逸民覺得這念頭太喪氣,就停止胡思亂想,往回走。
走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