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在乎。一向不在乎。
但那一刻他卻如此想要用他的雙腳站在公子面前,用他的聲音告訴公子,下雨了,怎麼總不記得帶傘。
他想,他終於有些明白金衣仙人的用意。
桃瘋了似的長。
一兩年間,有了普通精怪幾十年才成的飄渺影子。
但公子還是看不見。
但桃已經來不及有更明晰的容顏。甚至來不及有形體、性別、聲音。
繼母的藥隨著老爺的病逝,越下越重。
桃去尋白狐相助,卻只能遠遠相望,發不出聲音來。
他將己身精氣渡給公子續命,日夜不敢鬆懈。
於是,入冬時節,桃花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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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散去。
鎮民自渾噩中醒來,自發將那繼母圍在中間。
見事敗露,繼母豁出一切大聲呼喊,他們家從未看得起我,若我不爭家產,會有何下場?我爭不了,也要留給我親兒!藥性過了午時就會發作,到時候只剩我兒獨苗,看誰還能分了去!
眾人皆憤慨至極,叫罵一片,將那母子二人拖去官衙。
只剩寥寥數人。
白狐收回狐珠,一抬眼,竟下雪了。
第一場雪,鵝毛紛飛。
寂靜中,桃花微顫。
盛開如妖,竟剎那盡數凋零。
比大雪更紛揚的紅色花瓣,鋪滿天地。
一道桃色影子自紅雨中幻化人形,輕輕落在地面。
白狐想,那般比女子更秀氣的臉,做桃精也適合。
成了形的桃精半跪在未醒的青年身邊,朝著青年蒼白的唇俯下身去。
雪,紛紛揚揚。
青年睫毛顫動,終於睜開眼睛。
一片煙幕般的紅雨。
一道比紅雨更美麗的影子。
再一定神,卻只剩了滿眼乘風白雪。
青年坐起,站起,茫然看著眼前已然枯死的桃樹,似在夢中。
他們依舊未能相見。
便已此生不得相見。
白狐走上前去,道,桃精已將最後的精氣渡與你,你休養幾日便好。
青年沒有答話,也沒有哭泣,竟慢慢笑了。
兩個淺淺酒窩。
這一世最平和俊秀的笑容。
他道,我知道的,繼母是想害我。
白狐一愣。
青年道,我只是生無所趣,順其自然而已。
白狐沉默,道,若死了,便見不到他了。
青年笑道,不死也見不到。
白狐惑道,因為那些藥?
青年搖頭道,那藥只是折損精血罷了。我的陰陽眼……幾年前便開始看不清,如今已全然看不見了。
白狐沉默。
青年卻看著沒了生機的桃樹道,不過現在我想活了。有事幹了。
白狐道,什麼事。
青年道,等他。
白狐道,待他重生,亦不會記得你。
青年卻笑得更好看,道,不打緊。再相遇一次便好。
白狐看著他,緩緩也笑了。
萬籟俱寂。
青年輕撫枯桃,呢喃。
你一定很好看。
雪,愈發紛揚。
之五 輪迴【三】
【三】
春。枯死的桃終是長了棵新芽。
白狐與淺淺酒窩的年輕公子約在桃下小酌。
公子接掌家業,並沒有將後母與幼弟驅逐,留了塊好田予她養老,從此再無干系。
正飲間,年前抱了未婚妻傷心離去的男子遠遠步來。
孑然一身,步履堅定,只似更多了一肩風雪。
面目滄桑的男子自顧來到兩人面前,取杯便飲。
兩人互視一眼,皆沉默任之。
良久,男子才對白狐道,不願看個故事麼。
白狐點頭,取出九尾狐珠,置於男子掌心。
剎那,幻境如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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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抱著未婚妻,傷心欲絕,步履蹣跚。
他下了一個決定。
今生不得相守,他便回到前世,逆天改命。
轉眼,繁華巷陌。
男子苦心煎熬日以繼夜鑽研法術,終得以回到過往。
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