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是鄴城十月。深秋的落葉在風中飛舞,秋陽寂寥,整個鄴城安靜肅穆。皇宮門口,一輛樸實無華的馬車駛過來,守衛看見大喝:“何人敢在皇宮門口行駛?還不速速下車!”
馬車藍布碎花的簾子掀開,九歲的半大少年陰沉著臉踩著凳子下來,道:“怎麼了?”守衛認出那是小太子,也不敢攔,只恭敬道:“回太子,宮門口馬車不得載人過,此乃歷來規矩,望太子不要為難小人。”
高緯冷眼掃去,頗有其父高湛的幾分嚴厲,道:“本宮知道了。本宮今日奉皇后之命將樂陵王接入宮中陪本宮,可進得去?”
守衛為難,樂陵王高百年乃先帝之前太子,身份著實敏感,可是太子要親自帶人進去,也攔不得,當下只得讓開道:“既是太子親自接人,自然進得。”
高緯從馬車上扶下來一個少年,約莫十四歲左右,眼神怯怯的,下巴尖細,姿容秀麗,正是樂陵王高百年。守衛看著他們進去,忙命人去跟皇帝彙報。
御書房裡,周銳遞上一張小小的紙條,道:“皇上,這是屬下從陸令萱的飯菜中找到的。”高湛開啟,看見上面寫著兩個蠅頭小楷,字跡婉約挺拔,明顯是出自女子之手:離間。
離間?離間誰?元靈又想做什麼?思索幾番不得其解。周銳小聲道:“皇上,屬下認為,說的可能是您和太子。”
離間皇帝和太子,太難了,非太子觸到皇帝逆鱗不得成功。
這時有人在門外報:“皇上,屬下有事稟報。”周銳迅速消失,內侍上來開啟門,正是守衛宮門的侍衛。那侍衛將先前之事說了,高湛心裡不滿,自己命令不得隨意帶人進宮,皇后胡氏和太子在這檔口撞上來,分明有些藐視皇權。高湛沒表現出來什麼,揮手示意內侍退下。
十一月的深宮非常漂亮,楓葉火紅,鋪了滿滿一地,秋風刮過,楓葉紛紛起舞,一片萬紫千紅。高湛陪著高長恭在皇宮隨處走走,高長恭披著狐裘,襯得美人如玉,傾城動人。高湛溫柔地牽著他的手,享受難得的靜好歲月。
忽然一陣笑聲傳來,有人肆意嬉鬧。
高湛與高長恭循聲過去,看到太子與樂陵王在摔跤,玩得不亦樂乎,周圍一群內侍在旁邊叫好。高湛沉下臉,怒氣衝衝。他們站在樹後,高緯並沒有發現他們,不一會和士開和胡皇后也出現了,非但沒有阻止反而在一旁看得開心。高長恭注意到,和士開的手攬在胡皇后腰上,下人面前也不收斂,幾人在一處幸福得看起來像是和睦的一家人。高湛的臉已經黑的堪比鍋底,鳳眼寒光閃現,捏疼了高長恭的手尚不知。
此時樂陵王進宮已經一個月了。
太子在皇宮中與前太子樂陵王住了一個月,飯同席,寢同床,出入成雙,片刻不離。這樣的行為,在有心人眼裡已經稱得上是居心叵測。
高湛牽著高長恭的手一沉,轉頭就看到高長恭弓身彎下腰,手腳筋攣,面上汗珠豆大。高湛嚇了一跳,慌忙抱住他,大喊御醫。
灼骨銷魂的毒性開始在這個冬天發作。
一整晚,高湛都陪在高長恭身邊,看著他抽搐不吭聲,數次痛暈過去又被痛醒,身下的錦被被撕扯得破爛,紅著眼像一頭髮怒的獅子,哀痛無措。
清晨,毒性暫時發洩完了。御醫說像這樣的發作三天一次,發作時人體猶如在火上炙烤,周身體溫降低,冷不可觸,毒性發作直至天氣回暖,春天到來。穿得再多,室內再溫暖也是沒有用的。
不久太子求見,高湛也沒有整頓收拾,直接在寢宮接見。
太子身後跟著樂陵王。皇帝面色憔悴,眼窩深黑,血絲充斥,陰冷的嚇人。他問:“何事需要稟報?”
太子道:“父皇,是樂陵王有事求見。”皇帝怒意更深,殺意凜凜,毫不掩飾對樂陵王的厭惡,道:“什麼事?”
樂陵王早在他的怒視下嚇得跪到地上,小聲道:“阿叔,我有藥可以緩解長恭哥哥的毒性。”
這下不僅皇帝,連太子也愣住了,慌忙捂住著他的嘴道:“你胡說什麼?!”又對高湛道:“父皇,樂陵王他胡言亂語——”卻見高湛狠狠盯著他手下的樂陵王高百年,眼神噬人,登時不敢再說。
他問:“你怎麼會有藥?哪裡來的?”
樂陵王嘴唇輕顫,怯怯道:“是進宮前我阿嬸給的。她說這是前朝皇室獨有,珍貴異常。還望阿叔笑納。”
高緯嚇得面如土色,不知替他怎麼辯解。他萬萬沒想到,樂陵王敢在這個時候說出這件事。
高湛道:“藥呈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