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目猙獰道:“朕枉為人子?!朕算是他的兒子嗎?高長恭,你就是一個合格的侄子?!你和他做下的醜事就忠義了嗎朕倒是要問問你!高長恭!你破壞別人姻緣,害我阿孃獨守空閨,讓我們兄弟蒙羞,被人恥笑,勾搭自己的親叔,顛倒陰陽,拋卻倫常,你可曾有過一分臉面?你的忠義孝呢?”
周圍的內侍都嚇壞了,知道聽到了不該聽的事情,戰戰兢兢縮成一團,雪地冰冷,偏偏汗出如漿。
高長恭心一下子沉到谷底,喉間五味具雜。
高緯心裡一團變態扭曲的怒火燒的燎旺。他還記得幼小時,他是極喜歡這位長恭哥哥的,直到有一天,他看到阿孃垂淚的紅腫雙眼,看到比自己還小的弟弟生病父皇卻只是派御醫診治了事,一直呆在蘭陵王府不曾前來看望。看到尋常百姓的孩子依賴在自己阿爹寬闊的胸膛,他也想要父皇抱一抱,也想要父皇摸摸他的頭誇讚一句,也想下雨打雷的時候有父皇陪伴,可是呢?那個人只會給他請最好的太傅,提供最精美的衣食,對待他也最嚴厲。
三歲那年,他曾經偷偷看到大哥與長恭哥哥玩耍開心的好像他們才是一家人,父皇在一旁笑的幸福,他當時躲在角落,心頭酸澀,不懂那股難言的情緒叫做嫉妒。父皇從來沒有對他露出過那種笑容。
一開始他以為父皇只是太忙,直到四歲那天,他一個人偷偷溜出太子寢宮,想要去找父皇,他只想看看父皇,無意看到趴在門口偷窺的李皇后。他經不住好奇,也悄悄湊過去,卻看到父皇與長恭哥哥像情人那樣吻在一起。他當時已九歲,懂得那是夫妻間才會做的事情。那一瞬,他如遭雷擊,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事情。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看到李皇后惡毒的神情。
後來,他留了心眼,無數次偷窺,發現那些違揹人倫的□。那些夜晚,羞恥的,惱恨的,狂亂的動作,那兩人親近的喘息呢喃,只讓他覺得憤怒。他任冰涼的空氣浸透身體,因為偷窺帶來的隱秘快樂,欲罷不能,他的手腳止不住顫抖,心臟狂跳。驚訝,生氣,傷心,討厭,嫌惡,一點一點累積,一點一點加深,潛伏在他的身體深處,變成拔不掉的毒瘤。
恨意就像毒藥侵蝕,他漸漸上癮而不自知。也許有那麼一刻,他也曾彷徨過,只是,沒有人注意到他的變化。他的母后喜歡上父皇的寵臣和士開,他的姨娘們整天勾心鬥角,爭寵獻媚,他的兄弟們對一切一無所知,還被矇在鼓裡。他的父皇,越來越陌生,離他越來越遠,他最後,終於捨棄那一點點期望,不再承認,那個人是他的父皇。
他知道自己做過什麼,謀反,弒君,陷害。沒有人會懷疑一個孩子。包括那個人。哼,他才不屑要那個人的信任。
後來流言起了,李皇后死了,孝瑜哥哥死了,平秦王死了,乳母被打入大牢,身邊伺候的小宮女死了,最後,他最喜歡的百年哥哥也死了。那些隱匿在身體各處的負面情緒,終於在眼睜睜看著百年哥哥死在自己面前的時候爆發出來。年僅十歲的他還不會控制感情的走向,不會壓制情緒。他恨,恨那個人,恨蘭陵王高長恭,最恨他們之間那種扭曲的感情。那是根本不應該存在的東西。不可以這樣,不能這樣。這不是他所知道的世界。
恨到極致,竟然平靜下來。
他在那個人的教導之下明白了,只有強者才有資格改變看不順眼的一切,才能讓別人順從自己。他安分這麼久,就是在等一個契機。
終於被他等到了。蘭陵王身重劇毒,那個人遠走西域。這是他的天下!
小皇帝見高長恭漲紅了臉無話可說,驚訝的地盯著自己,眼神疑慮,傷心,難以置信,還有一點同情。這一點同情使得他勃然大怒。他已經變得強大,沒有人能奈何得了他,沒有敢違抗他的命令。手握大權的滋味太美好,生殺奪予,他終究只是十四歲的少年,被紅塵誘惑浮華矇蔽了雙眼,看不到人性惡劣,識不清是非善惡,他僅憑自己的喜好衡量世間種種。恰恰身邊沒有能矯正他的人在,一群小人攀權附勢,矇蔽聖聽,於是在皇宮這片深淵裡,扭曲的魂靈肆無忌憚的發芽成長,以仇恨作養料,吸取虛假的讚美,投靠向邪惡的那一方,長成參天大樹,無法撼動,不可救藥。
高長恭憐憫的看著這個誤入歧途的少年皇帝,長嘆一口氣,悲哀無奈。
高長恭閉上眼等待。世間種種孽緣皆有因果,他們種下的因,釀造出今日的苦果。怨不得別人。
果然,只聽高緯吩咐道:“來人,蘭陵王犯上作亂,打入密牢。”頓了頓,又道:“今日伺候的宮人,全部處死。不要留痕跡。”童音平靜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