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月亮圓得就像個餅一般。長垣這次來京帶了幾大盒山莊裡的月餅,遊淼便請眾學子在院裡賞月吃茶。
宮裡來接的馬車停在外頭,遊淼便上車去,也不帶人了,叮囑幾句,掛上簾子進宮。
皇宮中懸燈如晝,十里荷塘,三秋桂子,桂花雖不似江南一地飄香,卻又有中原之地的濃重意味,遊淼知道今日之宴至關重要,不可說錯一句話,也不可行錯一步,暗自將少頃要說的話在心中盤算良久,直到馬車進側園內時,方心中忐忑下來。
“請探花郎。”一名太監恭恭敬敬,手執燈籠道。
遊淼點點頭,直到此刻,他仍有點做夢般的不真實感,自己這就點中一甲,成了探花?這整整一天裡,無數訊息來得太快,接二連三的,令他一時仍未曾清醒過來。心裡七上八下的,卻都想著江南的家裡,這時候喬珏多半是在賞月,與李治烽對月飲酒。
遊淼嘆了口氣,神色有點黯然。
那太監手執燈籠在前引路,回頭道:“探花郎可有心事?”
遊淼自忖不可表現得太明顯了,畢竟是來赴天子宴的,遂笑了笑問:“今歲恩科狀元郎不知是哪位?”
“李丞相家的公子。”太監笑道:“榜眼乃是川蜀橫山縣人士。”
遊淼緩緩點頭,若有所思,太監將他引到御花園一隅僻靜處,遊淼看到太液池的亭子中有一人背對自己,負手而站,身旁還站了一名高大男子,似是武官。
武官正與那貴公子交談,遊淼一眼就認出了他們——正是聶丹與趙超!
“探花郎請。”太監引路到此處便退下了,遊淼走下回廊,舉步朝亭子裡去,聶丹與趙超說話到一半,注意到遊淼過來。
聶丹衣著仍是十分樸素,穿一身滌洗得略發白的深藍色武袍,遊淼笑著躍上亭內,說:“三殿下!”
遊淼剛要與兩人打招呼,“趙超”轉過身,與遊淼一個照面,卻不是趙超,而是太子!
遊淼嚇了一跳,忙恭敬行禮道:“太子殿下。”
與聶丹交談那人正是太子趙擢,一見遊淼便笑逐顏開,說:“探花郎,也有一段時日不見了。”說著朝遊淼擠了擠眼。
遊淼知道太子言中之意是指當初與李延等人去逛青樓一事,但這種話太子說得,自己是萬萬說不得的,只得不好意思一笑,尷尬道:“殿下說笑了。”
聶丹又說:“還是須得早日回防駐守。”
太子沉吟半晌,緩緩道:“我會朝父皇進言,聶將軍儘可放心。”
聶丹點了點頭,又意味深長地看了遊淼一眼,抱拳告退。
聶丹走後,太子只是不說話,眼裡帶著笑意打量遊淼,遊淼又恢復了那雲淡風輕的模樣,站到一旁聽他吩咐。雖說趙擢貴為太子,但遊淼也知道自己的身份——狀元,榜眼,探花……乃至今日赴宴的二甲登科進士,來日都將成為國家棟梁,換句話說,大家以後都要入朝為官的。
而以後的皇帝,就是趙擢了,彼此抬頭不見低頭見,某個意義上,太子也得對自己客客氣氣的。
遊淼想了想,似是有話要說,太子卻道:“怎麼見你悶悶不樂的?”
“臣不敢。”遊淼笑道:“今日訊息來得太快,以致一時有點不知所措,惶恐了。”
太子展顏一笑,以手拍了拍遊淼的肩,說:“你的文章作得很好,父皇看了你的對策,昨夜在太和殿內坐了一夜不成眠,你師從孫輿孫參知?”
遊淼忙自謙讓,說:“臣在流州的時候,確實是跟隨老師學讀書。”
太子莞爾道:“昔年給我啟蒙的,也是孫老師。”
遊淼眼睛一亮,詫道:“殿下也被他……被他……”
“嗯。”太子笑著說:“被他教訓過,還被教訓得很慘,走,我帶你逛逛皇宮,邊走邊說罷。”
遊淼匆匆幾瞥,不敢對著太子細看,只覺太子與趙超雖非一母所生,卻還是有相似之處的,不同於趙超的直來直往,有話直說,與太子說話時,似是更舒服,也更自然。
果然天啟帝立嫡寵愛太子不是沒有原因。
太子一路上帶著遊淼穿過御花園,始終帶著微笑,言談間不失盎然風趣,遊淼漸漸地也就放開了些,與他提及孫輿的一些往事,提到自己如何被孫輿教訓,按著罰抄書,末了兩人都忍不住唏噓。
“孫參知是位好老師。”太子若有所思道:“小時候我恨他恨得他要死,現在再想起來,卻是再碰不到像他那樣的了。”
遊淼莞爾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