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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微臣遵旨。”安永低著頭領命,隨後為坐在奕洛瑰下首的大祭司斟酒,亦是邊斟邊唱道,“何處難忘酒,朱門羨少年。春分花發後,寒食月明前。小院回羅綺,深房理管絃。此時無一盞,爭過豔陽天?”

直到整首勸酒詩都唱完,坐在席上的尉遲賀麟仍然紋絲不動,只沉著一張臉冷冰冰地看著安永,像面對一個仇人。安永不明白他的敵意從何而來,只好選擇視而不見,一首接一首地往下唱勸酒詩,卻始終都無法打動尉遲賀麟。唱到最後他已是雙膝麻木,汗流浹背,這時一位宦官捧著漆案送來一杯石榴酒,才總算打破了僵局:“祭司大人,陛下命下走送來這杯酒,陛下說這是您最喜愛的酒,一定可以使您開心。”

尉遲賀麟聽了宦官的話,雙眼中怒意更熾,忍不住皺眉向奕洛瑰望去,就見弟弟此刻正高舉著酒杯在燈下望著自己,不由得心中一軟,到底不忍拂了弟弟的顏面,這才勉強拿起杯子將酒飲盡。

安永不禁鬆了一口氣,這才接著往下行酒。席上的柔然大臣見大祭司都已讓步,便無人再敢刁難,大魏舊臣當然更賞面子,於是順順當當地一路敬到末席,直到他跪在了新近被擢升為工部侍郎的陶鈞面前——自打安永進殿後,陶鈞便一直坐立不安,他自升官之後,始終覺得愧對安永,這時候受他一跪,更是如坐針氈。

“崔三,快別……”陶鈞急得腦門冒汗,捏成拳的雙手顫得厲害,根本沒法將酒盞送到唇邊。

安永卻是微微一笑,望著他低聲唱道:“何處難忘酒,天涯話舊情。青雲俱不達,白髮遞相驚。二十年前別,三千里外行。此時無一盞,何以敘平生?”

他的歌聲從容悠然,帶著明顯的安慰之意,陶鈞聽了不由失神,訝然望著跪在自己面前的人——依舊是往日熟悉的樣貌,烏髮如貂、螓首如蟬,只有額角斜飛入鬢的一抹紅痕,暗示著不為人知的苦楚。

陶鈞頓時兩眼發熱,狠下心一揚脖子,像飲要人命的鴆酒般喝乾了盞中酒,側過臉不忍再看安永。

安永倒不覺傷心,笑了笑繼續往下行酒,幾巡之後滿座盡歡,到底將盛宴的氣氛點燃。

這一場狂歡直鬧到長夜將盡時分,樽中酒漿告罄,群臣百官早已是衣冠不整、爛醉如泥。只有安永領著其他行酒的伶人還在席間走動,盡職地將酩酊大醉的官員們一個個扶起,反覆勸酒:“司徒大人您一定還沒喝醉,快請盡了這杯……司空大人您又推醉,這一杯該罰……”

“行了,別勸了。”

到最後安永聽見背後傳來一聲喝止,於是站起身回過頭,就看見奕洛瑰已經走下御座,正藉著殘燭的微光凝視著自己。兩人在這闌珊的雨夜中默然相對,四周酒氣熏天,讓奕洛瑰不由想起哥哥在白天說過的話——這不祥的雨水,只會讓萬物腐朽,而眼前這個人,就是這腐朽之中開出的一朵花。

這一晚安永也被人灌下不少酒,此刻站在奕洛瑰面前,立身不穩,只好望著他笑語:“陛下盡興了?”

“不是我盡不盡興的問題,你這樣勸酒,只怕要把人灌死。”奕洛瑰低聲道,語氣聽不出任何喜怒。

安永彎了彎唇角,狡黠地將執壺藏在了身後。實際上從後半夜起,他在勸酒時總會故意將酒灑掉大半,正是因為顧慮官員們大都年事已高,不敢令他們濫飲過度。

不過此刻奕洛瑰可無心去猜安永背後的把戲,他只是徑直走到他身邊,頗為不耐地開口道:“別管他們了。我只問你,你喝醉沒有?”

安永一臉疑惑地望著奕洛瑰,搖了搖頭。

“很好,”奕洛瑰低頭看著安永,撇了撇嘴角,在他耳邊壓低了聲音,“沒醉就跟我來。”

26第二十五章 沉酣

奕洛瑰的邀約讓安永心中一沉,臉上微紅的酒色也在瞬間褪去,目光躲閃著,難掩緊張不安。奕洛瑰哪有閒心去關照他的情緒,徑自邁開步子走在前頭,命安永隨後跟上。

安永抿唇看著奕洛瑰的背影,無可奈何,只好趿鞋走出大殿,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這一去倒在安永意料之外,奕洛瑰並未往後宮走,而是一路上了宮牆城樓。此時本該朝霞滿天,卻因為大雨,東方只濛濛透著一點亮。奕洛瑰遣散了戍衛,與安永冒著雨在城樓上散步,俯瞰著新豐城中鱗次櫛比的屋宇,倒好似悠悠天地之間只有他君臣二人,在此坐擁河山聽雨聲。

“可知道我為什麼帶你來這裡?”沉吟許久之後,奕洛瑰扶著女牆回過頭,這才發現安永早已渾身溼透,巧手梳成的鬢髮全溼漉漉地耷拉在臉上,好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