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正依偎在自己耳邊,幾聲輕咳讓他的心也一併震了起來:“快備網!”
困在水中的安永此刻已昏昏沉沉,半睜的眼睛恍惚看見了岸上騎馬的人,心中一震,下意識地以為那是奕洛瑰,再然後才失望地放鬆了身體,任由湍流將自己淹沒,放棄求生。
岸上的司馬澈將他奄奄待斃的樣子盡收眼底,心頭不知不覺就騰起了一團火,恨不得將他拆骨入腹,才能填補上心頭這塊多年的焦渴。
不消片刻,漁網已從水岸人家徵來,軍中有打漁經驗計程車卒齊聚在岸邊,十步一隔,將一張張漁網撒了下去。在水中載沉載浮的安永幾度滑脫,最終被困在網裡,直到身體離開水面的一剎那,岸上才爆發出一陣勝利的呼喝。
這時司馬澈已急不可耐地跳下馬,疾步穿過士兵們讓出的小徑,將癱軟在網中的安永從地上一把拉起來,虎目眈眈地細看他。
這眼角眉梢,如描如畫,不是崔寧還能是誰?!
一瞬間下頜緊收,咬牙聲清晰地傳入司馬澈耳中——自己這麼多年的恨,怎麼能讓他到死都不明白!一時心中油煎火燎,司馬澈不禁揚起手抽了安永一記耳光,惡狠狠地威脅著懷裡昏迷的人:“醒過來!在我親手殺了你之前,醒過來!”
他一邊罵一邊用力地搖晃著懷裡冰涼的軀體,急得湊上雙唇一連渡了好幾口氣,奈何懷中人就是不醒。
此時安永修長的四肢軟軟垂落在地上,衣結因為水流的沖刷變得鬆散,從襟口瀉出幾分牙白色的春光。司馬澈兩眼脹得發酸,在視線完全被淚水模糊之前,果斷用披風將安永裹住,橫抱著他走向自己的大帳。
這一刻,他萬萬不該在三軍將士面前失態,可懷中的叛臣,註定是他一輩子躲不開的劫。
大帳中火盆燒得通紅,司馬澈親手幫安永嘔水、擦身、換衣,又叫來軍醫替他號脈。這一夜風寒侵染,加上舊疾,讓安永病得很重,滾燙的藥汁一碗灌下去也不見起色,依舊四肢冰涼,額頭卻燙得嚇人。
司馬澈坐在他身邊,並不多加體恤,竟然執拗地掀開了安永的衣襟,拇指緩緩撫摸著他肋間的舊傷疤,沉吟不語。
這道傷口,是他當年為自己吃的一刀,若說虧欠,這些年最令自己魂夢不安的,也就是這一刀了。
該不該因此放過他?司馬澈不知道。
不知何時,指下溫軟的肌膚忽然變得緊繃,還薄薄起了一層寒慄,司馬澈心知肚明,微微一哂:“醒了?”
安永無可奈何地睜開眼,默默與俯身凝視著自己的司馬澈對視,神色木然。
司馬澈居高臨下,審視著此刻躺在自己身下的人,被他束手待斃視死如歸的態度惹得有點著惱,嘴裡不禁冷嘲:“崔寧,你到底要在歧途上走多遠?你這份拼死決通千金堨的苦心,真是叫我失望。”
安永默默地任他嘲諷,目光漠然,依舊不肯開口說話。
他消極的抵抗終於將眼前這位君王成功地激怒,司馬澈心頭一陣無名火起,忍不住拽著安永的前襟將他拎起來,揚手抽了他一記耳光,同時衝他怒吼:“醒醒吧,你選擇的那個柔然人已經死了,你還要為他背棄我嗎!”
安永半邊臉頰迅速地紅腫起來,這時他終於肯將視線重新對準司馬澈,緩緩開口:“不是為他。”
司馬澈不由一怔,半信半疑地望著安永,低聲問:“那是為了什麼?”
“陛下……”安永悲憫地望著司馬澈,像在看一個身陷迷途卻一意孤行的人,“我只是不想讓新豐城,再次陷入生靈塗炭的輪迴,難道你忘了當年……”
“不,我沒忘,”司馬澈眸中殺氣一閃,粗暴地打斷他,“當年的事我一刻都沒忘,所以我必須獲勝,然後才能允許自己慈悲。崔寧,你聽——”
說到這裡他忽然噤聲,帳內安靜下來,而後帳外沖天的喊殺聲傳入帳中,振聾發聵。安永臉色蒼白,心寒到極點,這時就聽司馬澈在他耳邊陰鷙地低語:“聽見了嗎,這就是我計程車氣。”
安永倒吸了一口涼氣,攥緊雙拳,一字一頓地反問:“所以呢,現在你要殺了我,去鼓舞你計程車氣嗎?”
司馬澈臉一僵,丟開安永站直了身子,用譏刺的語氣冷冰冰地嘲弄他:“既然能猜到,你不想求我嗎?”
安永默默望著司馬澈,與他對視良久,直到令他覺得自己方才的提議,無聊得像一個笑話。司馬澈驀然感到一絲狼狽,不由憎惡地瞪了安永一眼,轉身走出了大帳。
安永一怔,還沒反應過來,大帳中便已只剩下他一個人。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