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晉王的怒氣衝衝更滲人:“王爺叫你宣旨就宣旨啊!聖旨又沒可在本官臉上!”
兩頭受氣的公公慌忙點頭,弓得痠麻的膝蓋動也不敢動,戰戰兢兢地展開聖旨,腦子裡早亂成一鍋粥,嘴裡顛三倒四地勉強把聖旨讀完。
嘉佑帝離間二人的心思太明顯了,但此舉對急於脫身的皖紫霄來說卻並非壞事,笑笑正準備上前接旨,就聽見“嗙啷”重物落地的聲音。放在石桌上的燻爐被掃到了地上,燃盡的香灰沾髒了韓景的鞋面。
不想去看他陰沉的臉色,皖紫霄一把從公公手裡抽出聖旨,頭也不迴轉身離開。
不管是韓景如何不願,該來的也總要到。
入閣便算是皇帝的肱骨之臣,再住在晉王府難免遭人詬病。皖紫霄購置的小宅子在原來皖府的附近,隨便走幾步就能看見記憶裡高高的圍牆。所話說窮人搬家三扁擔,更何況是生活了多年的王府,從第一次開始收拾搬運到最後入住,前後算下來足足有半個月的時間。
“下官是來給王爺辭行的”,皖紫霄一身絳紅的官袍襯得蒼白的面容多了血色,狹長的眉眼微微上揚,薄唇一勾,像極了戲文裡春風得意的才俊:“這些年承蒙王爺照顧,紫霄感激不盡。”
宅子的主人坐在湖心小亭,身邊是他們未下完的殘局。不等皖紫霄再開口,韓景伸手指指著湖岸邊的柳樹,笑得說不出有多難看:“要是當年沒一時衝動砍掉全部的桃樹,現在就應是名符其實的滿花湖了!紫霄,我答應你的又沒有做到!”
聽到這毫無頭緒的話,皖紫霄明顯一怔,還沒來得及想好怎麼回答,就聽韓景繼續道:“以後我還可以去看你吧!我們還可以時常對弈,到時候給你帶上些御膳房的‘新花樣’。”
有些事錯了就沒發補,為什麼他就是想不明白這個道理。皖紫霄冷下臉,推拒道:“不牢王爺費心了!重臣親王交往過密難免遭人唇舌,為了江山穩固還請王爺自重。”
“自重?”韓景重複,一貫張揚的眉眼垂得低低:“紫霄,我們真的回不去了?”
皖紫霄答得乾脆:“回不去!”
尊貴霸道的男人顯出難抑的頹勢,堅決的語氣裡卻滿是無奈:“就算你不再是那個一心為我的紫霄,可是韓景還是韓景,答應過你的就絕不會反悔,我不想你再失望。”
“不用!你就放過我就好!不要再折磨我!”皖紫霄臉上丁點的血色也褪下,聲音陡然拔高:“我不信你!不要你的承諾!我不會原諒你的!韓景,我們到盡頭了!你到底明不明白?!”
☆、第七十五章 錢塘水患
嘉佑五年五月,趙地大雨滂沱十餘日不絕。江面一路飆升,多處已漫過警戒線。是否要加修工事的議案還在工部各位大人間推諉,早被預言過的災難便給予了最後一擊。數十丈高的巨浪彼此相連形成白色的水牆,強烈的衝擊瞬間就摧毀了有著“江東第一壩”美譽的錢塘大壩,農莊村社轉眼變成**。
洪水過處良田遁跡,屋舍坍塌,數以萬計的流民湧向周圍城鎮,一時間各地糧倉告急,有些塞滿了難民的小鎮子裡開始流行瘧疾。同時“王氣盡,國難生”的說法也是越傳越勝。
密集的雨滴在天地間編成一道珠簾,從屋簷上留下的雨水砸在泥地上衝出曲折的細流。本應開得濃豔的紅花、粉朵兒此時都低垂著頭,“滿面淚妝”哪裡看得出一絲嬌媚,反讓人覺得慘兮兮。
從街上回來方新宇顧不得換件衣裳,帶著一身水汽便衝進趙王韓騏的書房,披頭就問:“王爺為何不開倉救濟災民?”
聽到質問韓騏也不惱,放下手中石楠的幼苗,晃悠悠拍拍衣袖:“沒糧!”
“沒糧!”方新宇驚叫出聲:“哪裡會沒糧?!東城的糧倉在幾個月前還是滿滿的,現在怎麼會沒糧!”
“方公子也說了幾個月前是滿的”韓騏一頓,嘴角含笑:“王府裡外、軍隊上下那麼多張嘴都要吃飯的,現在可不就沒糧了?”
方新宇瞪大眼睛,聲音直抖:“怎麼可能吃完?那是去年趙地三成以上的屯糧,王爺,外面……外面是上萬條人命啊!”
韓騏神色微變,冷漠陰沉的眼眸裡劃過半分憐憫:“方公子,有些事並非本王不願為,而是不能為。這是我韓家的天下,看著山河破敗、子民流離失所,我比你更加心痛,但要想廢除昏君、重開盛世,就不得不做一些犧牲。只要時機到了,我必然會有所作為。”
方新宇僵硬地挺直身體,沉默許久後,緩緩道:“王爺,你在等什麼?”
韓騏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