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景嘆了口氣,心裡卻生出一絲竊喜,好歹沒拒絕,這算是勉強同意了?
一路上再沒有話,等到近了一處矮房,白衣人忽然道:“在下皖玉,寒舍雖然鄙陋,但也只容得下朋友。這位公子與我非親非故,還是另尋他處避雨吧!來時你也看見了,巷口左拐就有酒樓。”
韓景斂斂衣袖,攤手一笑:“酒樓雖好,可我沒帶銀子!不如皖玉公子與我交個朋友,在下姓韓,名邵陽。”
“飯可以亂吃,朋友是可以亂交的嗎?”喚作皖玉的人眼睛一挑,嘲弄道:“我看公子的這身行頭不錯,典賣了也能抵得上幾日房錢,何苦來我這裡受罪。”
說罷,皖玉再不與韓景多費口舌,一轉身進了屋子。
江東雨小卻也能淋個透徹,這時候東風一吹更是冷得屋簷下的人直打哆嗦。三年前的一場大病把精壯的人騰空了底子,現下是受不得半點涼風。
屋外的韓景是哆哆嗦嗦,屋裡的皖紫霄也坐立不安,好不到哪裡去。取下面具,狠狠地丟進水盆裡,一肚子的悶火無處發洩。他不過是喚了一個名字,自己就被驚得倉惶逃走,戴了面具,戴了面具!告訴過自己多少次皖紫霄死了,活著的是皖玉!這世上只有皖玉了!本來已經習慣的生活,他又為什會出現?對呀!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皖紫霄側過臉,看著一排供奉著的牌位尾端,啞然失笑——晉王韓景之墓。這麼多年,恨過、怨過,卻也是唯一愛過。韓景傷害了他,可他又何嘗沒有刺痛過那人!拼得血肉模糊,卻鬧不明白自己究竟所求為何?兩個荒唐人……
皖紫霄搖搖頭,拳頭大的一顆心,留下了太多韓景的痕跡,若硬要將這些全去掉,他也就不是他,不過是一具活著的軀殼。糾糾纏纏的近二十年裡,韓景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每一句,每一件都留在記憶裡,沒人可以替代。
這些都是事實,皖紫霄不願意否認,可他也不想就這麼原諒韓景!恨嗎?倒說不上,比起恨好像是不甘心更貼切些。
天色完全黑了,想著外面的人也該離開,皖紫霄站起身準備出門買些食物。只是剛開門,一個身體便倒了進來。
面板燙得嚇人,皖紫霄一驚,趕忙扶著韓景的身體躺在了自己的竹床上。他怎麼會虛弱成這樣?消瘦的人多了一分擔憂,匆忙從床下摳出兩塊碎銀子往外走。
“不走”,韓景勉強睜開眼睛,日思夜想的人就近在手邊:“紫霄,不走……”
皖紫霄沒好氣地撇撇嘴:“不走怎麼去給你請郎中!”
“你陪著,我睡一覺就好”,韓景生怕那人一走就不再回來,執拗地拉住皖紫霄的袖口:“舊疾而已,又不是大病,你……”
皖紫霄立在原地,猶豫片刻坐到床尾悶聲說:“我不走!那你快點睡吧!”
一直等到打更的都開始工作,韓景的體溫也絲毫沒有下降的趨勢,皖紫霄坐不住了,從燒得暈乎地人手裡拽出衣服,輕輕地和上門,小跑著去找郎中。
“你回去歇著,我去找!”
高展不由分說地把小云推進馬車裡,伸手壓了壓她微微隆起的腹部:“夜雨涼得很,你懷著孩子就不要亂跑!”
小云撅起嘴,一臉的擔憂:“你說主子能去哪裡?他的身體又不比從前,萬一病起來那可怎麼辦?”
“主子他吉人自有天相!”高展調亮了手裡的燈籠,努力安慰著小云:“說不準這時候你家公子正照看著呢!”
小云皺著的眉頭疏開,嘴角向上一勾帶了笑意:“要是這樣還不美死他了!高展,你說那人真會是我家公子嗎?”
高展把紙傘罩住燈籠,緊了緊身上的蓑衣:“主子覺得他是,你也覺得他是,那就錯不了!小云,說不定這次我們就能紮下根,再不用東奔西走!”
☆、第八十八章 醉仙樓
高展遠遠看見皖紫霄的時候,他身邊還跟著個年輕的大夫。兩個人打著傘邊走邊說,很是著急的樣子。
“完了,主子肯定是又病了!”
驅車的人一拍大腿,揚起鞭子追了過去,隔了老遠喊道:“皖公子,快到車上來吧!”
小云聽見高展的聲音,拉起簾子探出頭,只一個身影,眼眶裡便積滿了淚水,嘴哆嗦了兩下愣是沒發出聲音。
熟悉的聲音讓皖紫霄眉頭不由皺起,停下腳步,伸手一摸臉才發現自己竟然沒有帶面具。真是忙暈了頭!可轉念一想又覺得沒什麼,當初便是想躲他才透過公子淵找到程潛討了張面具,如今既然騙不了他又何必躲著高展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