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色已經大亮,陽光從楊熙身後的樹林中投射下來,他的臉在光影流轉之中,顯得忽明忽暗。見他微垂了眼瞼,思忖片刻,忽然抬頭對著何慶春等人一笑,道:“小王當初被迫在鳳於關起兵,並非存了覬覦皇位之心,只是氣不過朝中的宵小之輩在皇兄耳邊說小王的不是,導致小王難以做人。便是走到今日,念及這手足之情,皇兄……小王也斷斷不會傷害的。皇兄之所以逃走,還是因為信不過小王的為人,唉,為何信不過小王呢?何總管,你只要言明皇兄的下落,小王就敢向天下人承諾,決不傷害皇兄,如何?”
何慶春抖抖索索不能成語,良久方道:“趙王殿下便是不傷害陛下,老奴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何處。”
楊熙道:“是嗎?你果然不知道?”一邊說一邊緩步走近他,何慶春隨著他一步步逼近,臉色慘白步伐蹣跚地後退。這前後俱是敵兵,虎視眈眈,他一個老太監,能退到哪裡去?眼見得沒了退路,待退到一個侍衛身邊,忽然拔出那侍衛的腰刀,在眾人的驚呼中,反手橫刀自刎。
鮮血慢慢洇出來,何慶春蜷縮在地下,他手上未若練武之人有力,這一刀割得不徹底,一時不得死,只是張著嘴吐血泡,一邊大口的喘氣,瞧來比死了還要難受,卻掙扎著道:“老奴活著不知道,死了,就更不知道了!”
楊熙皺眉看著他,嘆道:“老人家,你何苦?你伺候過父皇,小王並沒有逼你死的心思。”
何慶春聞言,低聲道:“老奴不是為了殿下相逼,老奴是想……陛下在位這麼多年,逢這等變故,到如此地步,終不能連一個願意為他死的人都沒有,傳出去恁不好聽了些。老奴……老奴……就全了這茬子事體……”斷斷續續終至無聲無息。
難得圍觀諸人靜寂無聲,楊熙看著何慶春的屍體,一聲慨嘆,道:“厚葬了吧。”眼光轉到他身邊的楊照身上,楊照還穿著那件龍袍,臉色灰敗,神情呆滯,猛然悔悟到楊熙在看他,便抬頭呵呵一笑,道:“四弟,二哥我想去沙漠上射鵰,想了許多年了。結果卻一直窩在東海邊摸魚,總也摸不到,真沒意思!我喜歡天上飛的,不喜歡海里遊的。這可怎麼辦?”
楊熙道:“二哥如此雅好,小弟也曾聽聞過。二哥有志者事竟成,小弟自當成全二哥。聽說西北楊凌那邊的雕兒不錯,二哥有興趣嗎?”
楊照道:“楊凌?好啊,哈哈哈,好地方!那我這就去了!”他手舞足蹈間,身子往前一栽,額頭重重地磕在地下,恰對著楊熙的方向。楊熙趨前一步,將他扶了起來,瞄一眼他身邊的榮正甫,溫聲道:“二哥病沒好呢,且不急於這一時,先回京師去,等小弟找下好一點的大夫,給二哥好好看個診,待調養一陣子,再去不遲。”
楊照隨著他的攙扶起身,也不再多說,踉踉蹌蹌逃命般地去了。榮正甫怕他有失,連忙攆了上去。
楊曄在楊熙身後袖手旁觀這半晌,此時方問道:“我能說話麼?”
楊熙道:“能,再不說話,也許就把我家小狼給憋壞了。”
楊曄冷笑道:“他在裝瘋賣傻!”
楊熙報以微笑,吩咐北辰擎派遣一隊兵士跟上楊照,處理此事。然後道:“傳令下去,儘快查詢皇兄的下落。若是找到了,任何人不得蓄意傷害,趕快請到本王這裡!”
眾人折返滁州,將城中的亂軍安撫歸攏一番,吳王楊烈原來早被林繼瑤給接走,躲了起來,此時出來和吳王妃相見,慶幸之餘,不免做出一副羞愧樣子來。王妃賢惠,也不和他計較,只是提出夫妻二人要上金陵再一次拜見表兄,只將楊烈嚇得魂飛魄散。
是晚楊熙在滁州擺下慶功宴,宴請帳下一干將士,眾人飲酒划拳,歡聚一堂,唯有楊曄悶悶不樂。楊熙早就看了出來,將他掬到自己身邊,對他的魂不守舍只做不見,哄著他一杯杯喝酒。楊曄低聲埋怨道:“楊燾他跑了,哥你就不急?”
楊熙笑道:“你不是已經私下裡命令破洛軍出去搜尋了麼?還說找不到人就不許回來。你已經急成這樣了,我還急什麼?”
楊曄見他對自己的舉動竟然洞若觀火,垮下臉,正待藉機跟他撒個潑,北辰擎悄悄湊了過來:“殿下,那邊訊息已經傳來,皇帝似乎往揚州方向去了。”
楊熙聞言伸手輕叩桌面,微微沉吟,低聲吩咐道:“若是能去揚州也可,吩咐人密切注意他們的動向,讓兵馬從遠處呈網狀緩緩靠近縮緊,千萬別驚動了。若是受了驚嚇,隱匿入江湖之中不再出來,那才真叫後患無窮。”
君文喆的水軍遍佈長江沿岸,凌疏帶著楊燾,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