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絃打趣他,言語間難免誇大,梁君卻更加羞愧。
他本來就只是個普通人,一路又想著聖人聖言覺得跟蹤這事有違聖訓,心跳聲砰砰砰的,自己都覺得不恥。
卻不知自己行蹤在落入他人耳中,別說七絃公子跟溫念遠,葉雷霆都一早知道有這麼個尾巴在後面。
只不過這小尾巴太沒有威脅力,所以他們無所謂罷了。
林子大了,不乏有些讀書人讀書讀傻了,看見江湖人就存著要勸人走正道的心思,也不掂掂自己的斤兩。
“梁公子跟我們這麼久,意欲何為?”
梁君本還在自責,聽見他們問自己原由,當下眼眶一紅,差點兒噗通一聲要跪下了。
他晃了晃,終究還是站直了身體,啞著嗓子說:“小生知道幾位大俠都不是尋常人,一定不會沒有緣由就三更半夜到蕊姬房裡捉人。蕊姬她——蕊姬她——我想知道到底是誰殺了蕊姬姑娘!”
七絃挑了挑眉,饒有興致地看著那書生,感情這還不是個呆子,至少這會兒不笨。
“嗯?”他忽然記起來,這個書生,正是白天在蕊姬墳前一直留到最後的那個男人,還有他和溫念遠去紅袖閣遇到葉雷霆之前,聽見那個壓抑的哭聲好像也是他。
真是個痴情種子。
“知道了又能怎樣?”
看著就手無縛雞之力的模樣,難道還能為枉死的紅顏報仇麼,百無一用是書生吶。
梁君也聽明白了七絃的意思,他捏緊了拳頭,現出一分堅定之色,“鄙人不才,十年苦讀今科卻落了第,然而天道酬勤,總有一天能跨馬遊街,就算現在不能為蕊姬姑娘報仇,到時也一定可以。”
看來他對自己的才華倒是很有信心,相信自己一定能金榜題名,直上青雲。
“蠢是蠢了點,倒也不失為一個辦法。”七絃淡淡地說,然後莫名地看了溫念遠一眼,涼涼地說:“你們讀書人,都只會這些笨法子。”
溫念遠無動於衷,梁君臉皮薄,低下頭,甕聲甕氣地說:“求大俠告知,究竟是誰害了蕊姬姑娘!”
他還沒等到回答,驀地聽見男人的聲音響在耳側,“走吧。”話音尚未落下,梁君發現自己竟然騰空飛了起來。
梁君差點叫出聲來,卻在看見城門和那邊的守衛那一刻硬生生閉上了嘴,眯起眼睛,看許多平日裡熟悉的景物在腳下一一掠過,變得非常陌生。
提著他飛簷走壁的卻並非那位與他說了許多話的白衣公子,而是那人身邊一直不聲不響的另一個男人。
耳邊風聲呼嘯,冷厲如刀撲面而來,臉上針刺一般痛,他只覺得頭暈目眩,好不容易再次雙腳踏到了實地,回過神來,卻又見到了更加令人難忘的場景。
梁君發現自己現在人在城外的樹林之中,而不遠處的林間,影影綽綽彷彿有間屋子,藏在大片大片黑黝黝的枝椏裡,令人感覺自己出現幻覺。
兩串明滅忽閃的大紅燈籠掛在屋簷兩邊,上面寫著幾乎要辨認不出來的“客棧”二字,正隨著風吹幽幽地飄蕩。
朦朧的紅光照得林子也蒙上了一層似夢非夢的詭異色澤,木樓被籠在暗夜與燈籠光中,一眼望去彷彿另一個世界。
至於裡面來往的是神仙還是鬼魅,誰也無從得知。
梁君只是忽然想起了從前讀過的聊齋話本,荒夜詭屋、青燈紅燭,來往於人間與幻境的豔麗女子,狐尾搖曳、鬼影幢幢。
在他目瞪口呆的時候,那個戴著猙獰面具的白衣公子和將他拎過來的男人已經推門進屋,而當他又看到一道之前從來都沒看到過的身影揹著什麼東西也幽幽飄進去的時候,差點兒沒暈過去。
客棧裡無比簡陋,破桌破椅,一看就常年沒有人入住——七絃公子坐的地方例外,梁君擦了擦沾滿灰塵的凳子,坐下來,溫念遠推給他一杯涼白開水。
他拿著杯子看著對面戴面具的男人,他坐的是黃花梨木的美人榻,加了柔軟的墊子,青桐拿出一整套精緻的茶具,正在煮茶。
梁君忽然有些懷疑,自己寄希望於這樣古怪的人是否真的正確。
就在他躊躇的時候,七絃公子斜倚在榻上,顯然有點睏意,聲音也變得略顯低沉,“梁公子,關於蕊姬姑娘,儘量說得詳細些。”
大概是看他剛才受的驚嚇不小,青桐挪開那杯涼白開水,推了盞熱茶過去。梁君不忘禮貌地表示了感謝,喝了口熱茶,才慢慢平靜下來。
他跟蕊姬之間的故事跟世間流傳的一些才子佳人沒什麼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