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咬牙,一把推開侍衛,從小船上跳了下去。
已經暮春了,可是江水還是冰冷的。
我的水性不是很好的。
我努力撲騰,好不容易掙扎到了大船旁。
我能聽到身後小船上侍衛們的驚呼聲。
我知道他們很快就會過來。所以我趕緊抓住船繩,費盡力氣重新爬上了大船。
江水順著我的衣襬,滴落在船板上,好像永遠也沒有盡頭一樣。
我甩了甩溼漉漉的頭髮,跌跌撞撞再次往船艙裡闖。
阮雙依舊是先前的姿勢,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裡,仰頭冷冷看住太傅。
太傅立他對面,也是一動不動地看著他。
有一瞬間,我以為時間靜止了。
可我知道沒有。
因為阮雙消瘦的臉頰上,多了五個紅色的手指印。
“你憑什麼打他?”我大叫一聲衝上去。
太傅反應甚快,轉身連退數步,把劍拔了出來。
我管不了太傅,迴轉身體蹲在阮雙面前,看著他。
“你幹嘛不還手?”我氣呼呼地道,“太傅這樣打你,你還要他?”
他看著我,神色不清。
我想了想,又忿忿補道:“你如果喜歡被人打的話,跟我說啊!我也可以打你的!”
他還是看著我。
然後他開口,輕聲而堅定地對我講了一個字:“滾。”
我愣了一愣。
身後有金屬的聲響,我回頭,那些小船上的侍衛已經重新回來了。
陽光照在他們的兵刃上,金色的光彩。
我看了一眼,非常鎮定地回頭,盯住阮雙。
“我不滾。”我對他道。
他惡狠狠地瞪著我。
“你要我滾也可以……”我迎上他惡毒的眼神,乾笑一聲補道,“不過你要和我一起滾。”
說完這句我猛然轉到他的身後,伸手,將先前藏在袖子裡的碎瓷片抵上他的喉頭。
他沒有動,也沒有反抗。
我抬頭,看著太傅,威脅道:“你不放我們走,我就當著你的面殺了他。”
我想太傅既然當時在山頂都不願意殺他,應該是不希望看到他死的。
可我萬萬沒有想到,太傅聞言,只是微微一笑。
“阮歡,”他淡淡道,“你現在放開他,一個人走,我不會追究你。”
我一怔,隨即微慍。
“你以為我不敢殺他?”我提高聲音對太傅道。
太傅看了看我,隨即不以為意地朝侍衛們招手。
侍衛們立刻向我逼近了好幾步。
“好。太傅。”我也朝他微微一笑,“既然你不信我會殺他,那我就殺給你看。”
然後我直接手腕發力,用瓷片劃破了阮雙頸下的肌膚。
他的肌膚,和他的嘴唇,和他的舌尖一樣,也是寒冷得很。
可我立馬感到了一股溫溼流淌上我的指尖。
我努力穩住自己的手指,不讓它們顫抖。
我的確穩住了手指,但是我感到太傅沒有穩住,至少,他頭上的冕旒,沒有穩住。
十二道冕旒在空氣裡胡亂而輕微地晃動著,似乎是在考驗我的忍耐極限,也是在考驗太傅的忍耐極限。
我咬牙,手上再次發力,把瓷片往阮雙的脖子裡,再送了一送。
這一回,我感到阮雙在我的手底下,也微微顫抖了一記。
我想,大概我已經割得很深了。
我忍不住低頭。
他的脖子被頭髮遮擋住。我只看到,一叢殷紅從烏黑髮絲間蜿蜒而下,爬上了他雪白的衣襟。
我覺得我已經到了我忍耐的極限。
我想到我忍不過太傅,心裡頭有些沮喪。
但是我轉念一想,又覺得我的忍耐極限比太傅低,恰好證明了我比太傅更在意阮雙。
這樣的話,將來我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在阮雙面前說太傅的不是了。
更重要的一點,太傅這般在意阮雙,也只能甘居人下。而我如今在意的比太傅多,自然檔次也高上不少,所以我不甘人下,也是十分有道理的。
想到這一點,我又非常高興。
我正想得開心,卻聽太傅開口,低低道:“退下。”
我回神抬頭,發覺先前將我逼得緊緊得侍衛們,如今已經讓開了一條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