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九齡先驗看了那麝香琥珀膏,隨即擱過一旁。再取過金素蓮子玉瓶上掛的藥方子細細看了,又命取一個玻璃盅子,倒了半盅清水,再將那瓶中藥水傾了小半在水中。那藥是淺褐色的,甫流進清水中便似一片輕薄的宣紙緩緩沉入水底,輕輕一搖才漸漸融了開來,而片刻之後卻又無孔不入,似化如無形。
“好藥,平和沉穩,一但滲溼卻又藥力四達無微不至。”何九齡讚了一聲,又從懷中取出一個扁平銀色小瓶,倒了幾滴氣味辛辣的液體在玻璃盅裡。那深藍色的液體立即被稀釋成絲絮般的幾縷,隨即也淡淡化去。
宗赫什麼都看不見,心裡也是有些著急,便問:“何爺爺,如何?”
何九齡曖昧一笑道:“這藥極好,按時調理,於你那處大有脾益。”
宗赫臉上又是一紅,惱道:“我又何嘗是關心這個,何爺爺只說這藥用著於陛下有害無害。”
何九齡搖一搖頭道:“此藥無妨。不過,那麝香琥珀膏中隱隱有些淫羊藿與肉蓯蓉的味道,我記得皇宮裡是不許用助情之物,用得久了會損傷身體。你回頭問一下雲重,此物中為何含有助情之物,是他的意思,還是太醫院‘自作主張’。”
宗赫聽得一怔,還未細想,又聽何九齡問:“房中可還燃什麼香,或用什麼香料?”
“這倒不曾用……”阿蠻在旁代答道:“就只剛進宮那會兒暖閣子的薰籠裡頭薰過一陣子蜜香,不過侍郎不愛聞那味道,沒幾日便收了再沒用過。”
何九齡便命阿蠻將留下的蜜香取來,然而一看之下,九齡公臉上顏色卻是一變,長吁一聲道:“幸而這蜜香你未曾長用。這香中有一味仙茅,與那淫羊藿、肉蓯蓉相合,是在床第之時更有助情之效,不但聞得久了,會使人虛熱火旺,嚴重之時,還會發咳喘痰疾。”
阿蠻吃了一驚,“咳喘?傅中令前些天不就有些咳嗽麼?難道……”
宗赫心中也是一凜,忙問:“何爺爺,若侍郎用了這蜜香和麝香琥珀膏,可於陛下龍體有損麼?”
“床事過度亦是伐性之斧,便是你們年輕人精力充沛,也要加以節制,凡事不可過度。”何九齡擱下手中蜜香,慈愛的揉了揉宗赫的腦袋,微笑道:“當然,這些物什並不致命,但是房事太過頻繁,亦會使人氣虛體虧。”
“唉?”折騰這半日,萬沒料到是這樣結果,宗赫心中雖覺僥倖,卻也更添疑惑。既是要使軟刀子害人,必不可能這樣簡單吧?但若讓皇帝體虛生病只是千里之行第一步……少年心口漸漸浸上一絲寒意,直叫人遍體生涼。
思來想去,宗赫對這個吳王實在是一無所知,便向何九齡誠心請教道:“何爺爺,太宗時你尚在朝中,可知道這吳王褚雲閒是何樣人物?”
何九齡沉吟了許久,才道:“吳王褚雲閒人稱消遙王,算是在士林民間都名聲極好的“賢王”。我記得十多年前黃河決堤,當時吳王尚在幼學之年,便隻身前往災縣,捐銀錢設粥棚,救濟災民數千人。成年後,更是善舉不斷。這些年來,他雖在朝中一直行事低調,但據我所知,明裡暗裡受他資助蒙他舉薦的清寒學士,不在少數。”
宗赫心中唯有苦笑,二月裡遼州雪災,皇帝恰巧又派了吳王去賑災。分明一概事務皇帝都早已安排妥當,卻也正好又便宜了此人在外邀買人心,彰顯他“賢王”愛民呢。
再加上那位數年前曾明著與褚雲重爭奪皇位的梁王,這一位“大爺”、一位“二爺”可看來都不是省油的燈!外人看著正是盛世王朝一派祥和,只是這宮裡宮外,平靜的表相之下,卻是激流暗湧,哪裡都不太平。
宗赫出身海島,本性純樸,但經歷了族叔搶班奪權又對他千里追殺之事,併入宮以來這些風風雨雨,雖不能說飽諳世故,但亦懂人心險惡。一想到褚雲重隨時都處在這隱隱危機之中,他便無法平靜。
“這事,我定要再與雲重說一次,上次說與他聽,他倒像沒事人似的……”
見少年一臉忿忿的樣子,何九齡卻雲淡風清的一笑,意味深長的道:“既然皇帝都不急,你急什麼。冰山常年不化,浮於海面之上卻只冰山一角,若想窺其全貌,需等化凍之時。”
宗赫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但到底心懸褚雲重,便又問:“那如果冰山堅固,一時化凍不了,卻又即將撞傷船隻呢?”
“但凡冰山,似固實虛,只教皎皎朗日光澤四海,必能破裂消融。”何九齡安慰般的拍拍少年的腦袋,重又端起青蓮細磁碗,暢快的品著那清甜糯軟的銀耳羹,又笑眯眯的對阿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