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雲重笑著捏了捏他的耳朵,道:“哪裡學來這些精緻的馬屁,且留著吧,待到太閣府拜見我亞父時,誇他去。”
“咦?”宗赫揚了揚眉,“不是說好進了京,便送我去龍門巷,讓我與其他侍選住一塊兒的嗎?”
“話雖如此,但你以為我亞父會完全不知道你的存在麼?”此刻,少年皇帝臉上是一種別樣的笑,透過窗帷那略有些刺眼的日光中,似有一絲無奈。
宗赫心中一震,手一鬆,藏青的帷子軟軟垂落。
“所以,我須得先帶你去拜見他老人家。”
見少年低頭不語,褚雲重便伸手撫其肩,綿言細語道:“怎麼?可是心中害怕?”
並沒有什麼好怕的,只不過,“第一次見你長輩,難免緊張。”
“莫擔心,有我呢。”
抬頭,正迎上那對烏亮的眸子,淺淺含笑,宗赫頓時心中一暖,口中卻仍嗔道:“皇帝也不早說,我也好早做準備。”
褚雲重卻不緊不慢的道:“不慌,禮節其實並不繁複,待我細細說與你聽。”
堪堪講了二遍,車行已至凌太閣府。
太閣府在皇宮左側,棲山臨湖而建,依山傍水那數幢殿宇似龍樓鳳闕,規格頗為巍峨壯觀。
才進了街,便有府中巡衛迎上來,引著車行繞過西、南二門,直到東偏門才停了下來。
也不用門上人通稟,院子裡一眾侍衛僕從一個個早就喜盈盈、樂呵呵地迎了上來,齊刷刷的向下了馱轎的皇帝行了禮,又一逢煙似的簇擁著他進去了。
宗赫下車時,正瞧見他回首相望,便輕輕點頭示意,含笑目送他遠去。
臉上雖掛著笑,其實心裡慌得不行。也不知怎地,竟會這樣緊張,要說自己其實並不怕什麼,但也不知在為什麼擔著心。想當年千軍萬馬來襲時,也不曾如此惶惶不安。
回頭瞧阿蠻時,做書童打扮的小丫頭倒意外的鎮靜自若,揹著手昂首站著,滴溜溜的眼睛四處瞧太閣府院落佈置,鼻腔裡還偶有“哼”的一聲,倒似還有幾分輕藐之色。
片刻功夫便有一位管事模樣的中年男子領著幾位長隨,一臉公式化的笑容迎了上來,客氣的問道:“這位便是瓊州宗侍選吧,太閣有請。”
宗赫不敢待慢,揖一禮道:“勞管家帶路。”
阿蠻正要跟著同去,卻被幾位長隨攔了下來,只說:“侍選身邊伺候的人,且在院外候著。”
小丫頭撇了撇嘴,心道:“正好,還免了我行禮。”又對宗赫張嘴作口型道:別忘了大禮。
宗赫哪裡敢忘,一路隨行,連院中景緻都連不及看,只在心中默唸皇帝教與的禮節,就怕局時錯了規矩,又叫人笑話自己是南蠻子不識禮數。
穿過抄手遊廊,又過了一重院落,這才來到一溜七間富麗堂皇的正殿廳房。一路上僕從過往,皆不是剛才前院時那般隨意嘻笑,均斂眉肅容,來去悄聲。若大個院落,倒似冬日靜穆,唯有廊下一籠翠鳥,偶有一聲清鳴,穿透樓臺,直抵天際。
管事指著院前一方小巧玲瓏的鯉魚池,低聲道:“請侍選暫且池邊跪候,自有人通傳。”
宗赫依言跪下,也不好四下張望,只專心候著。身邊那方魚池倒不知用什麼奇石堆砌的,這麼冷的天氣也不見結冰,似還有幾尾魚在水底悠閒擺尾。不知怎地,就想起家鄉的大海來,那樣海闊憑魚躍,是何等消遙自在。而如今被拘在一方淺池之中,雖終日得飽食,閒閒無後顧之憂,倒也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不知過了多久,少年只覺跪得氣悶,也不知那廂皇太閣為難了皇帝沒有,更不知太閣還會如何為難自己,一時心中糾結不定,愈發覺著地上的青石冰冷了起來。
又跪了一刻,方有一身著虎紋侍衛服色的年輕男子迎面走來,也不帶笑,只正色道:“有勞侍選久候,請隨我來。”
宗赫鬆了一口氣,心道這下總要見著人了,便緊緊跟隨在那侍衛身後,穿過兩側花廊,沿著甬道往正殿行去。
誰知才到殿門口,又叫跪候。少年仰頭望了望殿前匾額上的“臨華殿”三字,又摸了摸痠疼的膝蓋,無奈只得跪下。耳邊聽著“瓊州宗侍選晉見”這幾字被一重重遞了進去,一時,頭都大了。
完全沒料到會有這麼多規矩!
之前與皇帝在一起時,素來是沒上沒下的,哪曉得還沒進宮,便只拜見皇太閣便有這許多繁文縟節。要是日後進了宮也要天天如此,那可真要折磨死人。
之前跪在天井裡頭,倒還有暖